第七章 蒼藍陰翳的天使(2 / 2)

吸血鬼獵人D 菊地秀行 6394 字 23小時前






由愛慕而生的熱情,日複一日地加深了執著的程度。終於,天才的頭腦在動物實驗中獲得成功,進而躍躍欲試地著手了歌迪雅的分身化。

然後,失敗以終。

葛裏歐祿並沒有失誤,因為在他自己和福藍多身上如今就成功了。本來,在福藍多的情形,一開始隻能以聲音的形式出現;完全實體化是在得知男爵回鄉的消息之後的事,而葛裏歐祿用自己進行實驗也一樣在那時開始。

當然,在這之前,每當發現新希望,他便會勸請水中的夫人再次接受實驗,但得到的回應始終隻有淡淡的拒絕而已。

隻是,萬萬想不到,對最愛之人所做過那唯一一次的失敗實驗竟然成功了!

“歌迪雅小姐!”老人渾然忘卻主仆分際的鐵則,喊著她的名字。“為什麽你不告訴我這件事呢?要不然我就不會一直如此痛苦了,不會對讓你變成了水中居民一事感到痛苦。”

歌迪雅之所以沒告訴他,或許就是因為如此。

“你還不可以死,葛裏歐祿。”水中女子說了。既不冷冰也不溫柔,這正是令人宛如置身水中的口吻。

“你還留有一件非做不可的工作。創造者必須對造出的事物負責到最後,請消滅掉那個人的分身。”

葛裏歐祿一直在顫抖,因為他早已清楚女子的要求;但即使如此,一旦那被說了出來,他還是不禁戰栗。要把那個福藍多卿的分身給——“我在漫長歲月中,一直無法離開那個地底。而我變得能離開,是在那位美麗年輕的先生,來見到了另一個我之時的事。我跟著那位先生外出了。而隻要我想,任何人都無法發覺我的氣息。葛裏歐祿,這是因為你的實驗室得到了超乎你想象的成功。我能在日光中和那位先生一同騎馬奔馳,此外,在回來這城堡後,還看到、聽到了你和外子所進行的一切。”

“……”

“關於那些事我沒有什麽要說的,隻有一點——葛裏歐祿呀,請破壞你製造出的外子還有我。”

老人吞咽一口唾液,他上下蠕動的喉結看來虛弱可憐。

“這……夫人……我無法做到,不,是不能去做。第一,現在的福藍多大人究竟是不是分身,這連我也不得而知……夫人,消失的可能隻有您而已……請您別再給我這樣的老人,那有如撕裂靈魂般的痛苦了。”

“請你去做,葛裏歐祿。”

老人背對濕濡女子,接著,濕潤的白皙雙手觸摸了他的肩頭。

或許是飄蕩水中的女子依然具有貴族的魔性,當那雙手緩緩探扶他的喉嚨,摸過他的胸膛時,老人雙頰恢複了血色,呼吸宛如野獸。

“你曾消滅過我一次,用你的手,用你的手術刀。再毀滅我一次——這就是你的補償。到那時,你也一起死,和我一同走上黃泉之路吧。”

葛裏歐祿的雙眼湧現錯亂的生氣,那是極其昏晦的色調。

死骨原的名稱由來,有人說是因為與貴族戰鬥過的村人們,在那裏背曝屍荒野的緣故;也有一說是因為貴族在奇怪實驗中所有的生物之屍體,被拋棄在那裏。

無論如何,這片土地的土壤赤紅有如飽含鮮血。而或許是吸收了那血,茂密的雜草異樣高長且綠意深濃。

自黃昏時起開始起風。多數的飛翔生物不去抵抗風勢,直接離開了這平原。有數匹蜥蜴狀生物靈巧地挖開紅土,開始啄食昆蟲或土中小蟲。

它們突然感受到某種氣息。在丟下獵物一起逃開的生物後方,出現了一隻似是巨大蠕蟲的物體。

它停在平原的正中央處,多處令人慘不忍睹——在那蟲的鼻頭處,全裸的妲琪被捆住了手腳,綁成十字型。

艙蓋打開,福藍多卿的臉出現。

那隨風飄揚的頭發也好,斑斕絢爛的長袍也好,他手持可怕權杖、乘坐山之民坐騎的模樣,都有著要以美少女作為祭品,施行禁忌儀式的魔界王者之風采。

睥睨四方後,他說道:“還有一分鍾——莫非,兩人都膽怯了?”

由此看來,他似乎原本預料d跟男爵都會來,並打算同時與兩人交手。自信得令人畏懼。

他走到蠕蟲前端,站在那裏仔細俯瞰妲琪。

“按照約定,我昨夜忍著不滋潤喉嚨。而這也是按照約定,要是他們晚了一秒——”

他微微一笑露出獠牙,這是惡魔的形象。

輕輕落到地上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嘴唇再度歪斜成笑容形狀,走近妲琪。

感覺到他的氣息,妲琪睜開雙眼。

“不要……別過來……”

福藍多卿以淫魔才會有的眼神,掃視過拚命轉開的臉龐和豐滿的胸部,說道:“哼哼哼……隻要不吸血就行了吧。”

紫色的渾厚嘴唇壓到了右側乳房上。

妲琪因皮肉被“噗嗤!”地咬破的痛苦而難過地掙紮,從柔嫩肌膚與嘴唇間,悄悄流下了兩道血線。

“沒有吸血啊,沒有吸血。”

嘴巴離開後,那裏黑呼呼地留下兩個血肉模糊的咬痕。

接著,可怕的雙唇再度貼到了左邊乳房的美豔弧線上。

“啊嗚嗚嗚~~”妲琪扭動身體。

貴族的吻咬之所以會令犧牲者變得恍惚,在一般的說法裏,是因為吸血此一行為本身所擁有的魔力之故。但沒有伴隨吸血的吻咬,就單純隻是咬破皮肉、給予痛苦的獸行而已。

痛苦扭動的少女渾身鮮血淋漓,咬痕無情地接連刻印到光潔小腹、腋下、大腿上。

似乎是陶醉在血液的氣味中,福藍多的表情變得恍惚。儘管這是為了抑止吸血欲望的行為,但竟連催眠術都不使用,就直接給予手腳無法動彈的少女獠牙毒咬的痛苦,或許這也是貴族的殘忍程度之表現。

由於極度恐懼與強烈痛苦,妲琪暈了過去。

福藍多估算時間,在風中喃喃低語。

“還有三秒……兩秒……一秒……總算——”

他胸口處響起異樣聲響。

因為電射而來的木頭長槍貫穿了他的胸膛,槍長足足有兩公尺。

福藍多因衝擊力後退了二、三步,“來了嗎?”他通紅雙眼望向的地方,是前方的如波綠草。沒當長草隨風起伏,月光便點點閃爍,看來美麗一如群螢亂舞。

有人分開如此美麗的綠草而來——“d.”

黑衣人影手中緊握著一把刀。

福藍多用右手抓住長槍,將它從前麵拔了出來。

“來得好啊,巴龍那家夥怎麽了?”

“我在這。”這話從福藍多背後傳來。他也不轉身,便說道:“還在等什麽?過來啊。”儘管d的木槍確實貫穿了他的心臟,但他卻毫無痛苦之色。

“d啊——你退下。”男爵說了。

遠望了男爵的麵容一眼後,d點點頭。或許是把這當作了開始訊號,福藍多的身體回轉向後。

他看到了兒子的麵容。然後“噢噢!”地低叫了一聲。

男爵那堪稱青春結晶的美麗容貌並無改變,但雙頰肌肉消瘦、肌膚失去血色,簡直就像是地底的亡者。而最為慘厲的,則是閃動血芒、凝視福藍多的雙眸裏的那股淒烈氣勢。

莫非是男爵認定了,唯有化身惡鬼才能殺死魔王?

“巴龍啊,怎樣?接收了破壞者了嗎?”福藍多問著。這是理所當然。

“不——隻靠我自己。”如此一說完,光束立刻自鬥篷中迸現——相對地,權杖也從福藍多右手中射出。

區分生死的時間既像永恒又像一瞬。

福藍多的身體垂直噴閃流光;同時身體被權杖刺穿的男爵往後方摔飛。

男爵的身體一瞬間仿佛突然脹大——下一刹那,他體內爆出“轟!”的一聲有如擊打大鼓的句巨響。

但即使如此,男爵仍勉強撐了下來,保持住站姿。

福藍多對他低聲說道:“你這家夥——果然接收了破壞者。”光柱仍在他身上繼續噴流,那光將福藍多的高大身軀往左右撕分推開。

“雕蟲小技!”他的兩手按住顱側。

隻見福藍多灌注全身力道後,慢慢壓合正要裂開的身體。

“看道了嗎?巴龍,這就是你的父親!”

光帶斬過正要大笑的福藍多胸口,他的身體開裂成一個十字符號。

“嗚喔喔喔喔!”他放聲大吼,這是宛如天地怒號的慘叫,夜風撲打他的臉龐。

“沒有愈合、沒有愈合啊!指路人你在做什麽?!”福藍多踉蹌著倒入草叢中。

在他身後五公尺處,男爵也趴倒在地,因為剛才的光擊是他擠出的最後力量的一擊。

爬到男爵那裏後,福藍多倚著插在男爵胸口的權杖站起。

“會隨歌迪雅而去的——是我還是你?”

他大力一捏抓著的權杖。男爵無計可施,身體因劇痛而反折成弓形,不停痛苦掙紮。

福藍多要對男爵做最後一擊,他拔起權杖,將它從頭上高高刺下。

再一次——對準心臟。即使附有破壞者,恐怕男爵也無法承受第二次的攻擊。

福藍多身體一震。

因為另一枝權杖從背後刺穿了心臟。那是他用來滅亡他夫人的權杖。

“你、你這混蛋……”

他想要轉身,但已無此必要。

在勁風中,身著漆黑外衣的人影妖詭繞至他麵前。

“你該退場了。”低聲說完,d一刀斬飛福藍多的腦袋。

但即使那首級落到了遠方紅土上,他的身軀依然沒有倒下。

“不會滅亡的……我不會滅亡……”聲音遠遠傳來。因為滾落到紅土上的首級說話了。“……指路人啊……帶我去……理想鄉……”

“哦喔!”風中響起低呼聲。是d左手一帶發出的。

隻見無頭身體前進方向的前方空間,如陽炎般扭曲變形,那幅光景——黑白分明的浪頭以及位於彼方的大陸都出現了。水晶宮的彼方閃爍生輝,光彩永不熄滅。接著海浪分開,那條海中道路浮出。

d無言走到男爵身旁,扶起他。拾起福藍多落下的東西,讓男爵慘白的右手握住它。

“這還能用嗎?”d問。

男爵微微睜開眼睛,點點頭,說:“我沒有破壞者的力量。”

他並沒有借助可怕的存在的力量,他害怕招來永無休止的破壞。為了殺死父親而想得到那力量的強烈欲望,被清冽的意誌給壓了下來。隻是,如此卻遺留下了悔恨。這樣下去無法戰勝父親!而當絕望與憎恨相互重疊,遠至激情的繁體時,另一種力量覺醒了。

那力量是——“既然如此,你就和我一樣了。”d說道。

男爵兩腳站定在大地上,當他大力揮下了右手與權杖時,d放開了他。

一麵看著呼嘯飛去的權杖將福藍多的頭顱化為齏粉,男爵往前倒下。福藍多的高大身軀也同時倒地,他的手一麵顫抖,一麵往光彩奪目的香格裏拉伸去。

然而就在要碰到那個宛如幻夢的空間之前,指尖突然無力垂下,貴族的手空虛地落到紅色地麵,之後再也不動。

這就是父子對決的結局。

目睹完這一切後,d正要回去男爵身邊,又突然側耳傾聽風聲。

“有女人的聲音呢。”左手說了。“跟男爵的母親很像……恩……”

以下的事後才知道的事。

在福藍多城堡中的葛裏歐祿實驗室裏,老學者割斷了頸動脈而死。在他身旁,有台遭到破壞、無人知曉其功用的機械,此外地板上還留有像是灑過水的痕跡。看到那水漬是人的形狀以後,發現這些的數名農民不禁嚇得發抖。

永遠不會有人知道,老學者遵照偷偷愛戀的女子之要求,破壞了分身的裝置。

最後的福藍多傾乃是他本人這件事,或許也就這樣永遠無人得知。當葛裏歐祿在看著往日曾因他的手術刀而被賦予悲慘命運的女子,再度因自己的破壞行為而化為清水時,他究竟在想著什麽?這也永遠成為謎團。

他們一同踏上了黃泉之路;然而,他們的手是否有彼此相握,其他人對此也不得而知。

在兩天後的黎明,d向男爵告辭。在拉袞城館的中庭,休威、梅還有公館主人都出來送行了。

男爵的體力已經恢複,那是令人驚異的速度,和d複原時相同。

“一模一樣哪。”左手感慨良多地說了。“成功的例子又多了一個是嗎?”

“你要留

在這?”d問男爵。

“不,馬上就會出外旅行。我想貴族是沒有容身之處的。”男爵微笑道。

“都已經不是貴族了。留下來比較好的。”拉袞像衷心感到遺憾似的凝視著年輕貴族。

冬陽開始充滿庭院,滿溢生機的一日即將開始。而且,在這兩天之內,由〔某位大人〕所施予的處理,似乎是發揮出了除打敗福藍多的那力量以外之其他效果,男爵發現自己連在陽光下也能進行漫步。他沒有借助破壞者的力量,用意誌力避免了自己招來無休無止的破壞。拉袞說的話的意思,就是指這一點。

“相對地,我們會留下來喔。”休威自豪地如此說了,梅輕輕摸摸他的頭。因為兩人決定在拉袞的城館進行特級表演。

“話先說在前麵——”

聽到d的話,拉袞連忙把兩手伸到前麵搖動。

“我知道啦,保證絕不會對兩人亂來的。要是那樣的話,你大概會像風一樣突然出現剁掉我的腦袋吧。”

“妲琪姐姐還沒來呢,明明說過馬上會來的。”梅轉向身後——轉向城館門口。

“我去看看。”休威說完正要跑出去,男爵按住了他的肩膀,往城館走去。

冬日陽光將蒼藍身影灑落於地,他的身影消失在城館門口,數分鍾過了。妲琪的房間就在門口過去的第三間。

“我去。”拉袞正想邁開腳步,漆黑外衣已閃過他身旁。

穿過城館門口,d在妲琪的房門前停下。因為他聞到了一種氣味。

他靜靜推開門,自窗戶射入的陽光積聚在白色床鋪上。

妲琪的上半身呈露在那裏,似乎是為了替d送別而換上的灰色毛衣上,散布著斑斑紅點。

d走近俯瞰,妲琪已經香消玉殞。

“那女孩——在加入我們之前,就已經是〔犧牲者〕了。”陰沉聲音自背後傳來,男爵似乎是站在門房後麵。

“應該是個叫什麽約翰卿的,用他的催眠術壓住了她身為〔犧牲者〕的記憶。不過因為之前的驚嚇所以覺醒了,我一靠近,她就突然抱了過來。”

恐怕,那是打算看準d與男爵的疏忽,事先植入了會讓〔犧牲者〕本性覺醒的關鍵字或其他東西,隻是直到剛才為止那個關鍵一直沒被觸動而已。

d轉過身。

一手按著頸子的男爵胸口上,也散落著鮮血斑點。

“被咬了?”

“啊啊。”

男爵麵容蒼白,雙唇失去血色,染血的紅色獠牙從唇中露出——妲琪的喉嚨被咬碎了。

“你也覺醒了是嗎?”

d耳畔響起一句遙遠的話。

成功的例子隻有一個。

妲琪的聲音回蕩。

救救我,d!

d聽見蒼藍話語。

“d——消滅我吧。”

“沒人委托。”

“我就是委托人。”

“了解了。”

一瞬間,兩道閃光彩飾透明清晨。

男爵的光帶猛地反轉,掠過d上半身後砍入地麵;d的刀身刺穿他胸口紮入牆壁,男爵的鬥篷將d的眼瞳染為蒼藍。

d站直身軀,讓妲琪的身體在床上躺好,走出房間。他不欲目睹男爵的臨終,d知道他的光擊是故意砍歪的。

“男爵啊——你為何來此。”

無人聽見這句輕聲低語。

無比陰沉、無比美麗的人影走出走廊。前來迎接的梅跟休威的笑聲,從城館門口的方向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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