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
“好運的老爺子呢。”假d羨慕地說。“要
是沒管他的話, 他本來遲早會在這地底的某處,因為身體不靈光死翹翹,變成妖物的食物;結果卻是給這樣的美女陪著上路呢。”
“請不要胡說八道!”蜜雅瞪他,眼中光芒淩厲。
“這還真對不住 。”
“你沒有必要對我們道歉;但是,我希望你能對逝世的人抱持尊敬的心情。”
“……”
“你的狀況怎樣?”d問。
“啊?”
“狀況如何?你的臉灼傷。”
“完全沒有問題,而且也吃了去除能量的藥了。”
“手指沒骨折?”
“那——”蜜雅輕握右手食指,結果光是這樣就呻吟了起來。似乎從第三指節的地方骨折了。
d的左手輕輕握住那隻手指。
“啊!”他驚呼的聲音旋即換成另一種驚訝含義,因為痛楚消失了。
“可以感謝我唷。”左手驕傲的地說。 。
“好啦,總算進入重頭戲了呢。”假d看不下去似的說了。“托這小妞的福——”
“我叫蜜雅。”
“托小蜜雅的福。這老家夥看來總算是想起寶藏地了,說是北方呢——我呀!”他對d叫道,十分興高采烈。倘若這才是他們的本性,那麽d恐怕是個愛麵子又喜歡裝酷的大騙子。
“北方的琇榭是吧。”d喃喃自語。
“光靠這樣知道嗎?”蜜雅問。
“沒問題的啦。往那邊去的話,就能遇到要來這裏的人,那時再問他們就好了,反正就這家夥的侄女,應該沒人不曉得啦。”
d默默轉身。
“喂,等會!剛才那些可全都是我的點子耶,我跟你去。”假d也轉了身打算追上去。
“不行,我也要去。”
“一起到地上,”d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直接說著,“然後從那回村裏去。忘掉之後的事。”
“就這麽辦吧。”假d也讚同。關於這點兩人默契十足。
“我不要!”
“已經沒有你能做的事了呀,隻會絆手絆腳而已。”
“我能夠占卜!”
“這不是寒酸的鄉下占卜師出場的場合唷,別蹚渾水。我想,你媽媽——”
說不定d是故意不阻止的。脆亮聲響傳出,然後蜜雅茫然看著甩出巴掌的右手,假d按著臉頰苦笑。
“對不起,可是我不允許你瞧不起我媽媽。”
假d瞧著斷然說出此話的少女,眼中閃動令人生寒的凶光,但又隨即消散。
“不,是我不好——就是這樣,之後就交給我吧,這種做法好像比較受到歡迎。所以啦,小妞——”
“我叫蜜雅。”
“小蜜雅唷,那家夥和我就像你所看到的一樣,是同樣的存在呢。別忘了這點。”
蜜雅再度轉向d,正麵與聚美麵容相對。
“請帶我去。”
“說過要你回村了。”
“既然這樣,請和我約定。約定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一定會努力讓世界避免危機,絕對不會隻為了自己才出手戰鬥。”
“沒有和你約定的理由。”
“那我就要一起去。”
“我會把你當作陌生人。”
蜜雅倒抽一口氣——接著當場接受。因為獨力求生一事,乃是邊境的規矩。
“我知道了,我絕對不會再添麻煩的,不論發生了什麽事都請不要管我。”
“也不會和你說話。”
“——!”
蜜雅渾身發涼,懷疑這聲音不是別人的。
“看吧,還是我溫柔得多了吧。”假d的聲音空洞地掠過她腦海。
“我知道了。但是,請帶我到出口處。”
“要跟就跟。”
“好,我知道了。”
她沒想到要說出這樣一句話,竟然必須鼓起那麽多力量。蜜雅死命按捺下猛烈爆湧的情感。
★ ★ ★
三人來到地麵時,已是日暮時分。另一個人——坎茲,則在d的改造馬上隨馬搖晃。
兩人的馬不知何時就已被綁在地底通道中,蜜雅雖對此大吃一驚,但應是犯人的假d卻什麽也沒說。
蜜雅坐在假d背後。
“手要抱緊腰部啦。”
“好。”
蜜雅似乎生氣了但還是照做,這不想她的風格,大概是故意做給某人看的——儘管她清楚根本沒效。
“再緊一點。”假d一邊斜眼看d一邊說。
“好。”
“我走了。”d說。
“喔。”
此時,有個東西從d背後飛過空中,猛然落到假貨膝上。是還在睡覺的坎茲。
“喂!這是乾嘛?!”
“交給受歡迎的男人。”d頭也不回地說。
“喂!”
“記得跟上。”
語畢,黑衣騎手揚起沙塵奔馳而去——往北方去。
假d茫然地跟上他,接著齜牙咧嘴地罵道:“厚臉皮的王八蛋!下次碰上,我可不會輕易罷休!”
接著,蜜雅慫恿道:“沒錯,把坎茲先生送到醫院去後,我們趕快追上去吧。”
假d放聲大笑。
★ ★ ★
在往北道路上,d無休無止地策馬三天三夜後,終於抵達了第一個遇見的小聚落。
拓人調整照料疲憊不堪的改造馬後,d在馬廄裏探聽名為琇榭的女人。
“啊啊,你來晚了哪。她三年前死了。”有人回答道。
據說連住家都已被拆除,而d詢問地址後,租借了馬廄的出租馬匹出發。
在村子西麵的廣大丘陵地帶中,確實隻剩下住宅的地基。
當d眺望四周之際,有輛汽油式馬車經過,看到d後停了下來。
“你——那邊的漂亮男人,你要做什麽呀?”
戴著塌扁帽子,一副老好人模樣的農夫,坐在載貨架上喊道。
“那邊什麽都沒有了。以前是住著一個不知有幾百歲的女魔法師哪,因為做了各種壞事,所以連人帶屋給燒死了呢。一到晚上機會亮起鬼火,有奇怪的影子亂走。我也不多收了,你快走吧。”
“沒墳墓嗎?”d反問道。
儘管相隔超過十公尺,低沉話聲仍清晰傳入農夫耳中。
“有呀,因為做孤魂野鬼太可憐的關係,村裏的高僧幫她蓋了墳墓。從你站的地方往右邊轉,可以看到小丘對吧?墳就在那下邊。”
道過謝後,d上馬。那丘陵距離不到五百公尺。
在淺挖斜麵而成的小窪中,立著細長的墓碑。上麵刻著琇榭之名與三年前的日期,沒有出生年月日。
d凝視簡陋墓碑片刻,將左手按在墓碑頂端。
在旁人眼中,或許他看來就像無法斬斷對死者的思念、沉浸於徒然感傷中的俊美奇男子。無疑地,他們還會一廂情願把墓主幻想成絕世美人。
“如何?”d問。
儘管不合常理,但他並非在問墓碑,而是在問左手。
“不是密室,確實是墳墓。隻不過,是用重硬石製造的。”
這種以幾乎於鋼鐵相同的原子密度著稱的人工石料,是用來封印危害生者的死靈、怨靈之物。
“內部呢?”
“那就不曉得了。”
大概是發覺到d的右手伸往背上,左手的聲音驚慌喊道:“你——難道想用刀刺穿重硬石嗎!”
語氣並非詢問而是製止,但話聲未完,d右手已然一閃。
自背上拔刀突刺,刀刃理所當然會先拉出弧線,再出
現貫通的一直線。
但d的刀身看來隻像從鞘中直接彈向墓碑。
刀身以六十度角從墓碑底部往大地斬去,在底座三分之一處出現一瞬停滯,而速度雖然稍稍減緩,但仍前進到了中央。
“這——現身了!”
用言語指稱非人之物時,人類為何會使用現身這詞?
那東西確實現身了。
當d抽回刀的同時,墓碑中冒出濃密可見、宛如瘴氣的氣體,但它卻在空中消散流失。
d向後轉。
一名身穿白色壽衣的女子立在那裏。
她幾近透明的肌膚下露出身後風景。
“琇榭?”d有如與活人對話般地問道。
“你是——d。”
“你知道我?”
“你沒理由不曉得鬼魂的力量。關於你的事,全部都有傳入我的耳中。”
“夢魘在哪?”d問了。縱使知曉女子的真麵目,他仍不驚訝。當然,更無一絲害怕的影子。
“想知道嗎?那麽久請完成我的願望。”
“說來聽聽。”
透明女子的雙頰湧現喜色。她的右手舉至胸口,停頓片刻後又移開。在朦朦朧朧的身體內,有個黑色團塊在呼吸起伏。
一望可知——是心臟。
“那位大人——這樣說你應該就知道了,對我裝了這個東西。就算我被殺了,這東西也會繼續跳動,並且妨礙我走上永恒的旅途。假使你想知道前往夢魘的道路,就請讓這東西停下。”
d看見女子眼中泛出淚水。難道鬼魂也能哭泣?
“你應當是從我叔父所在的地下王國過來的吧,不可能不知道那裏曾做過些什麽。”
“嗯。”回話的是左手。
女子輕輕一笑。
“我過去也是在那工作的人之一。正因為是那位大人的實驗,所以上至貴族的科技,下至一切民族的原始咒術都統統不可或缺。然而,隨著實驗進展,出現了我的心靈——不,是連在那工作的貴族冰冷心靈都無法承受的事。妖魔之子們接連出生——然後,啊啊,我能聽見。因為這顆心臟傳給了我,傳給我那些被視作失敗品的嬰兒們的悲慘哭嚎,他們全被拋棄到深不見底的洞穴裏。任誰都無法理解那光景是如何地折磨著我。在瘋狂之前,我說服了幾名同伴,讓亞原子爐失控,逃出了地底國度。然後,在從這騎馬飛奔一年、位於結凍冰河間的村莊裏,蓋起了落腳處。”
女子的聲音裏,不停回響著比冬季黑暗更濃厚的絕望。d之所以默默傾聽,也是因為如此。
“可是,終究沒有安身之處。在那個地底國度從事過禁忌工作之人,是永遠無法自那位大人的黑色雙臂中逃離的。每日每夜,在我夢中都聽見了那位大人的聲音,喃喃細語著‘回來’。然後,我便離開了住了百年的冰河村莊。在那之後的三百年,我用宛如幽靈的模樣在邊境彷徨漫步,之後定居在這村莊。
“在這所進行的怪異實驗,全都是遵照那位大人的聲音所做。結果,我遭人詛咒、被人殺死。但我對那並無怨恨,因為我是在明明一清二楚那位大人絕不原諒背叛者的情況下,仍然造反的哪。
“然而,那位大人對我課以的命運,並不是安穩的死亡。嬰兒們在被扔入漆黑洞穴前察覺到要被拋棄的命運而緊抓著我,他們的哭泣聲始終清楚殘留在我的耳中;嬰兒們的小手會抓著我的頸子、手臂;一閉上眼睛,他們哀求著‘救救我’的臉蛋就會浮現。我被封閉在我想要逃避的事物之中,並且永遠無法逃開。隻要這顆心臟——那位大人在我被村人殺害的前一晚的夢中現身,在夢裏為我換上的這顆心臟,就是如此。”
女子掩住雙眼,塞起耳朵,抱住自己。由於這些動作充滿戲劇性,所以反而顯露了她所身處的悲慘。
“請停下這可心臟!”
女子的聲音含糊不清,因為她竭力哀求的緣故。這並非攸關生命,而是與魂魄的自由有關。
“除了第一無二的成功例子以外,誰的都沒有辦法停下那位大人所作出的心臟。”
成功的例子唯有你而已。
“你知道前去夢魘的道路是吧。”d再度確認。
“啊啊,你願意幫助我是嗎?!我知道的!我曾經是那位大人的侍女!”
d立在原地,左手一起握上了手中長刀,將刀往旁高舉。
是突刺的架式。究竟連重硬石也能貫穿的一擊,是否能破壞鬼魂的心臟?——而且還是在夢中被裝入靈魂的人工心臟?
d雙眼亮起淩厲光芒。他輕閉雙眼,下一瞬間,刀身刺穿了黑色心臟。
琇榭慘叫。她按住心臟痛苦掙紮模樣,除去她那半透明的外表,看來就和真實的肉體被真實的痛苦折磨一般。
d垂下刀身。
他清楚沒有任何刺中的感覺——隻有刺穿空氣而已,黑色心臟的邪惡跳動仍然不變。
這顆人工心臟,在受傷之際會給予靈魂置身地獄般的劇痛,並且是以與夢相同的成分製成——究竟要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方法才能破壞它?
“停手吧。隻是在讓靈魂痛苦而已。”滿是苦澀的沙啞聲音製止d。
“看來失敗了。”d終於停止了掙紮,卻仍在痙攣的琇榭魂魄說道。“怎麽樣?”
“你……你覺得我可憐?已經不想再給我同樣的痛苦了?想要夾起尾巴逃走了?”蓄滿淚水的雙眼仰望d。
琇榭因一刀而變得憔悴不堪的臉上,此時緩緩綻出希望的笑容。“——你還想繼續呢!還要幫我呢!是真心想把這樣的我,從被詛咒的命運裏救出來呢!謝謝你、謝謝你!”
“別亂搞。”左手阻止他,“魂魄不會死,每當你搞砸一次,她就會痛苦掙紮。隻要沒法保證下一次會成功,這就是酷刑——哇!”
一呼吸後d鬆開緊握的拳頭,閉上雙眼,開始集中精神。第二擊會成為救贖?抑或成為慘劇?
寒氣擴散。這是伴隨著d集中精神而生的超常現象。
再度被拉往身旁的這一刀灼燎空氣迸出,貫穿了黑色器官,讓琇榭往後一仰。
同時,d也按住胸口往前一個踉蹌。
一根鋼箭從他背後插入射穿心臟。
因為某人從背後攻擊了他。若在平時,d恐怕會在對方射箭前便輕易察覺殺氣,加以反擊;但高度的精神集中卻讓他無法如此。
右手抓住箭矢字胸口突出的部分後,d往前拉。
將鮮血淋漓的箭矢,艱難地拔出二十公分後,他隨著拔箭的速度與角度緩緩向前倒下。
“啊啊——d!d!d!”
琇榭連痛苦都忘記了,緊抓著d,但臉上卻有著已預見命運者的濃重空虛。
風吹過墳墓。除了倒下的吸血鬼獵人以外,再無人跡。因為鬼魂不被允許存在於尋常世界中。
在d身後——在足足有五十公尺遠的道路上,停著一輛載貨馬車。一個人在車夫座裏,肩上架著五公斤重的發箭器,那人是先前告訴d這個地方的善心農夫。
“因為這個男人太過漂亮,所以我想說是不是有什麽隱情,追過來一看,果然意圖不軌。竟然想幫助我好不容易才封在重硬石裏麵的魔女怨靈,罪大惡極!雖然用暗算的有點卑鄙,但是懲罰不可留情,快給我下地獄去吧!”
他放下射箭器,取下帽子,頭上連一根頭發也無。之後,他從懷中取出疊起的僧侶帽戴到頭上。蓋了琇榭墳墓的和尚,就是這名男子。
在射箭器裝上圓柱狀的箭筒後,和尚走下馬車。
“琇榭的靈魂遭人詛咒,絕對無法成佛,長久留於世上鄙視禍害,因此我才將她封閉到這座墳
裏。你這該死的破壞者竟敢多管閒事!”
他走進d,大力踢踹d的臉。
d嘴唇裂開,鮮血噴濺。
“住手!”琇榭叫著撲到d身上。
“想做什麽鬼祟舉動!你這臭邪靈!”和尚罵道。他看得見靈魂。
將射箭器對準琇榭的心臟後,他從一邊耳朵中取出像是耳機的物體。
“這是從都城買來的聽聲器,你們的對話我全部聽到了哪。就把這些箭全射到你那個鬼心臟裏,看看你會不會升天好了。”和尚恨恨地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