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人血、戰鬥裝甲的能量、打雷或河川都一樣。而讓我擁有這種能力的,嘻嘻,不就是父親大人嗎?沒想到自己會被反咬一口——您該不會說這種瞎話吧。”
“不會。”
麥克風的聲音急速遠離,混著雜音。
“俺不會再勸你回頭或離開了,淑女安啊——帶著為父的淚水安息吧。”
“礙難從命。”
第二朵黃花飛出,刺入白花右側,單膝跪地的裝甲巨人向前傾倒。
“父親大人對我萬般憐愛;然而,父母愛子女乃天經地義,子女卻沒有理由非愛父母不可。”
極為可愛的少女舉起右手,準備射出第三朵——淡紫色的花。
“愚不可及!”
那一瞬問,安發現裝甲巨人——父親的聲音跟原先一樣鏗鏘有力。
淡紫色的花飛出。
一道刺眼光芒劃著弧線,花朵斷為兩截前被風壓扯碎,隨風消逝。
“啊——”
猶似配合淑女安的哀鳴,鮮血自左肩噴出,她向後仰倒。
“俺不會讓你死的,就讓你痛苦一陣子,作為反抗的懲罰吧。d啊——你的命俺收下了!”
安的鮮血從裝甲手肘伸出的鋼刃滴落。
假使被高過三公尺的裝甲巨人砍斷首級,d焉有命在?
然而,就在此時,出乎意料的妨礙在澤農公爵麵前出現。仰倒在d身上的安周圍“颼!”一聲揚起七色虹彩,吸入了裝甲全身。那是安種植的花。
花根在光滑鋼殼表麵上盤根錯節。
裝甲巨人再度踉蹌,安原先的兩朵——兩次攻擊的傷害尚未複原,況且這次的花還是近二十朵。
村民的喧囂和腳步聲更加接近。
“雖然
村子那些人類狗屁不如——但還是先離開吧。安啊,下次見麵時,就讓親愛的父親吸吮你的血吧。”
接著,他一腳滑進先前現身的地洞。裝甲發出沉悶的引擎聲,一麵旋轉,一麵隱沒於地底深處。
☆ ☆ ☆
祖克一馬當先跑在村民前頭,他將賽傑留在葛德和羅莎莉婭身旁,一個人急急趕來。
村民們看見地麵的洞,以及橫躺在旁的d和淑女安,登時倒抽一口涼氣。
又有誰能想象左肩迸裂的浴血少女,是為了守護絕美青年而敗給自己的親生父親?邊境人特有的直覺,讓他們感到一種對於貴族的恐懼、毫無緣由的厭惡,以及平靜生活被這兩人和他們引來的東西威脅。
“殺了他們。”有人率先說。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隨著那句話不斷重覆,沒多久就變成了催眠術般的強大意誌,殺戮意誌再度在人們胸口燃起。
祖克的製止也毫無作用。
縱使想用武力製伏對方,麵對化為殺戮機器的村民,一把手槍根本起不了作用。
正當村民們準備朝地上的兩人一擁而上,焦頭爛額的祖克突然靈機一動。
他躍到村民前方,展關雙手說:
“等等,這名青年是保護我們的吸血鬼獵人,他雖然是半吸血鬼,不過他是在負責看守那名少女。少女是貴族,兩人剛才一定是在這裏廝殺——我現在就把那女的處理掉,希望各位放了這名青年。”
理性光芒重返村民們殺紅的眼底,從現場情況來看,可以接受貴族少女是被獵人所斬;地上的大洞雖然不可思議,但也超過了他們的理解範圍。
“這樣如何?”
祖克提高音量。隻可惜這種場合的決定權在村長身上,儘管可以針對村長一人闡述,但這個村莊的村長跟副村長等人三天前就去了鄰村,要明天才回來。
現場有幾個祖克認識的人,可一時無法判斷他們是否居於領導地位。
“如果各位接受,除了各位訂購的東西,我再另外免費贈送一些。”
這也是靈光-閃,但比之前的有效多了。
村民的表情就像剛被人驅了邪,眾人你望我,我望你。
“怎麽辦?”
人們交頭接耳地相互詢問。
“應該可以吧。”
“好。”
有人開始小聲附議,沒多久又變成了大合唱。
“殺死那個貴族少女,然後立刻留下貨物離開,知道了嗎?”
不是一個人,而是好幾個村民的合聲。
“我知道了。”
祖克回答,回頭望向d和——安。他已經有所覺悟,為了救d,也隻有殺死可愛的少女,反正她原本就是前來刺殺他們的。
“長槍借我。”
數把長長的凶器立時扔到他的腳邊。
祖克拾起其中一把,單手抓住淑女安的腳踝,將她從d身上拖開。
重新站穩身子,低頭將長槍對準少女。
他故意不去看她的臉,左頰沾血的少女容顏宛若天使。
這豈不等於殺人——漠視瞬間掠過腦海的思緒,祖克正要將鋼尖紮入比想象中更顯豐滿的胸脯。
“請等一下。”
眾人回頭望向低沉而冷靜的女子聲音。
“村長來了。”有人叫道。
“回來得真快。”
嘰嘰喳喳的人聲顯示,聲音主人乃是受村民十二萬分信賴的人物。
人牆一分為二,約莫五十歲的嬌小女性從容穿過自然分出的道路,來到祖克麵前。
頭發花白,小小的藍眸裏彌漫著高度的知性與意誌。
“我是村長優塔·卡謬。”
她慎重其事地向祖克行禮。
“發生了什麽事?”
村民爭相發言,聲音掩蓋聲音,最後化為一片噪音。
“安靜。”
村長風刃般的叱喝下,一切歸於寧靜。
“沃爾多,你來說。”
聽見令人愕然的沉穩指示,一個馬臉中年男子走出人群,向優塔村長說明事情經過。
有必些說明太過偏隘,祖克忍不住插嘴,優塔村長向他表示等會再聽他的說法。確實聽完兩人的說明後,她向眾人道:
“或許是早有預感,還好我提早一天行程,否則一個可憐生命就要在不容分辯的情況下損落了。”
毫不留情的指責讓村民們垂下了頭,她回望祖克的臉卻溫和得像換了一個人。
“你也是,即使為了救夥伴的生命,也不可再萌生對這種小女孩下手的想法,就算對方是貴族。那位青年好像也需要治療,在他們複原之前,你們就在集會所住下吧。”
☆ ☆ ☆
對祖克而言,優塔村長的溫情在某方麵可說是一種麻煩。有關d的處置和住宿許可當然沒有什麽好抱怨,然而不許他對淑女安下手,則是相當頭痛的指令。
老實說,他很想殺了這名少女。不過爭執下去也不是辦法,因此他先道過謝,請村民幫忙將兩人帶回馬車——安由他自己背——不理會滿腹疑慮的賽傑,一行人到集會所完成各種住宿準備,最後才在一問空房裏說明前因後果,同時也表示他對安的想法。
“帶她走吧。”
沒想到賽傑竟如此答覆。他詫異地問:
“為什麽?”
“根據你的說法,地上的大洞應該就是那小丫頭的父親——叫做澤農公爵之類的家夥挖的吧。雖然不知為什麽老爸跑掉,女兒渾身浴血,不過我猜那小丫頭……並不是被d砍傷,可能是想要救d才對?我一直負責看守她所以知道,她是打從骨子裏愛上d了,如果d叫她去死,她也會心甘情願地將木樁刺入自己的心臟喲。要是那樣,喏,咱們不就多了一個保鏢?就算當事人隻對d感興趣,不過隻要是為了d,她就會舍命應戰,勉強也算是幫了咱們——對吧?”
“確實有理。可是,我們既不曉得d何時才會醒來,小丫頭也受了重傷啊。”
“振作一點嘛,祖克。對方是貴族喔,即便外表隻有十歲,肉體可是長生不老的怪物呀,鐵定比d複原得快上百倍,安啦、安啦!”
既然他分析得這麽透徹,祖克也隻有同意。而根據賽傑的說法,葛德也快痊愈了,他想乾脆就賭上這一把。
賽傑尚未出聲相詢,便已從他的神情中看出端倪,於是輕拍他的肩膀。
“好啦,就這麽決定,我去看看d的情況。今晚由我守夜,你好好休息吧。”
集會所比想象中寬敞,門廊也可以停靠五、六台輸送馬車,他們的馬車就停在門口。賽傑走出空房,進入安置d的另一間房。
正在輸血的葛德住在右邊,左邊是羅莎莉婭;隻有淑女安止血後被安置於馬車裏。他在門窗上貼了狼草,她應該無法任意離開了。要是村民看見她隨意亂逛,肯定又要引起騷動。
至於d,賽傑還擔心另一件事。
剛才村民把他抬進房間時,他發現d的左手腕以下都乾枯成木乃伊狀。他知道左手是寄居在d肉體裏的醫生,所以非常在意,去探視d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然而,他在走廊上走不到十步,就從d的房間那頭聽見清清楚楚的玻璃碎裂聲。
手持刀械的賽傑一衝到房內,就看見躺在床上的d,而渾身是血的淑女安正目不轉睛地瞪著體無完膚、仿佛可以讓黑暗長驅直入的窗戶。村莊的醫師和賽傑發現她時,她明明是貴族卻沒有心跳——果然是在裝病。
“你這臭丫頭果然——”
“請別
用那種粗言穢語。”
“從什麽時候起恢複的?”
“從被斬的時候。對方可是我父親耶,嘻嘻嘻。”
“怎麽一回事?”
賽傑知道多說無益,先查看d的狀況,判斷沒有異樣後,向她扔下問題。
“請看這裏。”
淑女安指著d的床底。
地上有一把厚重的番刀,黑壓壓地反射著天花板的光芒。
“是村子那些人嗎?!”
賽傑緊張地問,安螓首微搖,玻璃藝品般的澄澈藍眸裏燃燒怒火。
“那又是誰?”
原以為她一定會說“蠢東西,那還用說?”之類的回答,可是安卻一字一句地冷靜答道:“是葛德。”
“胡說八道——”
賽傑不禁詫異駁斥,她卻堅稱自己沒錯。還在進行輸血的葛德是如何走到這裏的?拿著危險的番刀又意欲為何?雖然一想到後者就不寒而栗,但心裏還是有底;至於前者……
“你到這裏做什麽?”
安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非常簡單明了。
“解決左手,因為之前尚未給它最後一擊。”
“狼草呢?”
“對我無效。”
笑容一派天真,這次果真讓賽傑毛骨悚然。
“總之,我去看看葛德。”
兩人剛走出房問,就遇上被破壞聲引來的祖克。
三人一起趕到隔壁房間,發現葛德跟被抬進來時一樣,身上連接著輸血設備。
“究竟是怎麽回事,咦?”
回頭的賽傑眼裏映照著敞開的房門,以及晦暗不明,可是籠罩在陰森月光下的走廊景象。
“我要跟各位告別了,雖然短暫,不過是一場很愉快的旅程。”
不知何處傳來淑女安哀戚至極的聲音。
“村民們轉眼即至,應該是來殺我的吧。我先行離開,今後會在暗處默默守護d。”
聲音倏止的光線裏,猛烈的足音和人聲從玄關紛至遝來。
☆ ☆ ☆
因為擔心引起新的麻煩,祖克和賽傑異口同聲表示d遭到安的襲擊,當村民們總算接受這個答案的同時,安宛如一頭小雌豹在暗夜奔馳,渾身不染一絲光線,抵達了某棟建築。
在黑暗中透視牆壁看板,鋼板上寫著:“村公所”。
後門沒有上鎖。
少女旋風似的越過走廊,來到了一樓儘頭的房間。
約定俗成般關閉燈光的一排房間,隻有這裏透著明亮。從室外看不見燈光是因為貼了遮光罩,以免透過毛玻璃的光線將妖物引來。
“進來。”
少女一握住門把,話聲就從房裏傳出。
安走進房間。
一個白發女性正坐在寬敞房間的後方——木製百葉窗拉下的窗前桌子旁。
安剛才通過的門扉上掛著“村長”的牌子。
“歡迎光臨,淑女安。”
麵對這個可愛但可憎的貴族,集村民尊敬與信賴於一身的女村長,打從心裏露出深情的笑容。
☆ ☆ ☆
“果然是你,葛蕾緹恩博士。”
安也不吝回以平日如花般的甜笑。村長苦笑道:
“我襲擊正從鄰村趕回來的真村長,自以為扮得神不知鬼不覺,想不到還是被你識破,甚至還發現葛德也是受村長操控,為什麽呢?”
如此說來,原來就是她在這裏控製葛德,觀察一切。
“是從葛德被控製的時間想到的。”
安略顯得意地說,那模樣宛若早熟的美少女。
“我跟d大人離開馬車前為止,他都沒有出現異常。將馬車駛到集會所的是祖克跟賽傑,但那時村民們也跟在馬車周圍,所以誰都無法出手。至於到集會所之後,我可以斷言沒有入侵者。”
“你是假裝昏厥的吧?連我都被你騙了。”
“哪裏的話。”
“可是,為什麽?”
“那還用說?當然是為了博取同情。”
“真是了不起的大小姐啊。”
被稱為葛蕾緹恩博士的女村長縱聲大笑。
“那麽……繼續恭聽你的偉大推理吧。”
“好的,正如剛才所說,可以對葛德動手腳的機會,就隻剩眾人趕赴我跟d大人那裏的時候了。你那時是從馬車停靠的方向前來,而且是單獨一人,預先支開了副村長。”
“別忘了還有賽傑守在那裏。”
“隻要同時對他施術就可以了。”
村長滿意地頻頻點頭。
“了不起的推理啊,淑女安,令尊想必相當以你為榮吧。”
“我們已經不是父女了,父親砍了我,而我也跟父親斷絕親子關係。現在,我隻在乎一個人。”
“偏偏愛上了不幸的男人啊。”
村長臉上浮現無庸置疑的慈愛憐惜,猶如被她的神情感動,安的臉頰竟也淌下晶瑩之物。
“謝謝你。那麽,博士打算對d大人做什麽呢?”
“處決,你要阻撓嗎?”
“是的。”
“那麽,連你也一起。”
村長略顯哀傷地說完,眼光變得迷蒙閃爍。
“雖是一場苦戀,但我很明白你的心情。美麗如斯的獵人——即便是活了六千年的我也未曾見過。”
“既然如此,請你不要出手。”
“正因為如此,我才要來這。”
女村長的嘴角逐漸歪斜成猙獰的形狀。
“你也知道我經手的都是什麽人物吧?他們每一個都是以天賜美貌自詡的人類,另外也有一點點貴族。所有人都是哭著求我殺了他們、滅了他們,對他當然更要拿出看家本領了。”
“就隻有你,我不會讓你碰他一根手指的。”
安凜然宣告,原先光輝燦爛的笑容此刻已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