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2)







第51章

空氣中一片死寂。

雲殷還保持著偏著頭的姿勢。

他的臉側已然浮起了一片紅痕,看上去觸目驚心,但他仿佛渾然不覺。

少頃,他抬起頭,牢牢地盯住了麵前人的眼睛。

李昭漪在無聲地喘息,剛剛那麽激烈的掙紮,雲殷以為他會哭,會慌。

尤其是,他剛剛還甩了雲殷一耳光。

但是事實是,除了散亂的衣襟以及淩亂的額發證明了剛剛發生的一切,他冷靜得讓雲殷感覺陌生。

這種陌生甚至衝淡了他那一耳光帶來的衝擊。

再有力氣,李昭漪也不會武,體質還差。這一耳光傷害不了雲殷什麽,他隻是意識到,李昭漪是真的,在認真地反抗他。

他真的不願意被他碰。

雲殷冷靜了下來。

沉默了片刻,他開了口:“李昭漪,我們談談。”

話音落下,他的思緒微頓。

談談。

他和李昭漪相處了這麽久的時間裏,好像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談談”。

他習慣了索取,李昭漪總是給予。哪怕是床以外的地方,也是他說,李昭漪傾聽。準確地說,自從第一次那晚,他們把過去的事開誠布公,他們就再也沒有進行過交心。

他默認李昭漪是在報恩,也默認了自己的卑劣。感情之上,哪怕他的心態早已轉變,表麵,他們卻還是維持著凝滯的關係。

相比之下,他們在政事上聊過的見解,都比風月之上的要多。

至少他們彼此都發現,他們的不少政見不謀而合,哪怕李昭漪的想法稍顯稚嫩,思路卻是一致的。

他以為李昭漪不說安於現狀,至少也是默許的。

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

……所以。

這種轉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的思緒複雜,李昭漪卻沒有想太多。

確認了雲殷暫時不會對他做什麽之後,他終於短暫地放鬆了下來。

然後,他立刻道:“你把哥哥放了。”

話音落下,他意識到或許雲殷並不知道他所謂的“哥哥”是誰,於是他補充:“我是說,顏珩舟。”

顏珩舟被關在隔壁的院子裏,由影衛看守。

誰也沒有料到雲殷會來得這麽快,也沒有想到他會翻臉不認人到這個地步。儘管李昭漪覺得,雲殷大概率不會對顏珩舟趕儘殺絕。

但是他不敢賭。

雲殷覺得他陌生,他也覺得雲殷陌生。

他第一次看到雲殷眼底直白而露骨地翻湧著的情緒,不止是情欲,還有很濃重的……思念。

他眼睫一顫,刻意不去多想。擺出一副不放人,就不談判的架勢。

兩人就這麽無聲對峙著。

到最後,還是雲殷先開了口。

他的語氣很平靜:“你對他還是不夠了解。”

李昭漪微怔。

隻是他還沒回過神,門被一腳踹開,顏珩舟逆著光站在門外,還帶著淩亂的喘息,顯然是剛剛經歷了一番搏鬥。

他先是掃了一眼屋內,目光落在李昭漪混亂的衣襟上。

他的眸光一凝,雲殷已經站起身,一臉漠然地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一眼都沒有分給昔日的好友,眸光始終落在李昭漪身上。他看著對方的眼睛,輕聲道:“你要的人已經在這了。可以談了嗎?我們的事。”

話音落下,李昭漪抿緊了唇。

*

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先用膳。

這天他們本來就趕了許久的路,各個都饑腸轆轆。

這裏的廚房都是顏珩舟事先請的人,都是本地有口皆碑的大廚。顏珩舟離了京,不用操心政事,除了搞錢就是研究吃穿用度,菜式花樣繁多,平日吃不完都是留給下人,這會兒多了雙筷子,倒是剛剛好。

菜色鮮嫩,飯桌上卻很沉默。

良久,還是顏珩舟受不了這窒息的氛圍,給李昭漪夾了一筷子土豆燜雞。

他說:“小琅,來,多吃點。”

這事在過去的幾天常有發生,原本大家都已習慣。隻是這會兒,話音落下,雲殷和李昭漪的筷子都停頓了一秒。

片刻後,李昭漪將雞塊往碗裏撥了撥,小聲說了句“謝謝”。

雲殷垂了眸,專心地繼續吃飯。

說是專心,但一頓飯,他總共也沒吃幾口。

吃到最後,連顏珩舟都欲言又止,雲殷卻恍若未覺,隻是看著李昭漪。

李昭漪被他看著,轉過了眼。

顏珩舟走到了他身邊,擋住了雲殷的視線。

他輕聲道:“不想聊也可以不聊。”

頓了頓,又說:“京城有急報,剛剛我看影衛的人進出了好幾趟。他沒有太多時間,你真的不想聊,我可以想法子讓他回去。”

他看出了李昭漪的猶豫。

李昭漪果真躊躇了片刻,沒有說話。

他確實不想聊。

如果他想聊,他根本就不用出宮。

他之所以離開京城,就是想逃避雲殷。不管是他所謂的“聊聊”,還是他這個人。

但是他又想到了剛剛的雲殷。

他很了解雲殷。

雲殷獨斷,專行。他也有膽識和魄力支撐他的這種專斷。

拋開他們之間不談,他見過雲殷處理公務。背叛者在他麵前痛哭流涕,訴說自己有多麽逼不得已,但雲殷麵不改色。

雲殷其實很冷漠,也很理性。

就像顏珩舟說的,他做慣了謀臣,李昭鈺是至柔,他是彌補李昭鈺的那一份剛硬。

但是他剛剛,沒有做到底。

他明明可以無視李昭漪的反抗,也可以對顏珩舟嚴防死守。他是燕朝的攝政王,權力遠非一個目前還徒有虛名的皇帝和一個除了錢別無所有的皇商可比。

但是他沒有。

甚至於李昭漪衝動之下打了他一耳光,迄今為止,他也沒有說什麽。

李昭漪抿了抿唇。

片刻後,他道:“……沒事。”

“可以聊。”

顏珩舟:。

“我在外麵等你們。”他道,“有事叫我。”

說完這句話,他看了一眼雲殷。確認對方接收到他目光裏的訊息後,他收回了目光,踏出了房間。

-

房門被關上的剎那,李昭漪的眼睫就是一顫。

他能察覺到背後的目光。

從剛剛那頓飯開始,不,從他們重新見麵開始,雲殷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談不上不適,他隻是覺得……很奇怪。

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錯。

雲殷本人一無所知,他隻是突然遭遇了背叛。

一切都是他無理取鬨,將好好的京城攪成了一灘渾水。

要不然,雲殷為什麽能用這樣的眼光看他。好像他是什麽失而複得的寶貝,又像是在看恃寵而驕的寵物。

這種感覺讓李昭漪很不舒服,另一邊,雲殷已經開了口。

“他叫你小琅。”他道。

第一個問題開口,李昭漪很有些意外。

但是他還是回過神,很快地答道:“……是化名,我需要一個身份。就是他的弟弟。”

也算是解釋了剛剛那句“哥哥”。

他以為雲殷會再多嘲諷兩句,比如他們最開始……有的時候他會想,他在雲殷眼裏到底是什麽樣的,雲殷是不是真的覺得他人儘可夫。

可事實並不是這樣。

事實並不是這樣,雲殷也並沒有再羞辱他,他隻是問:

“哪個琅?”

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李昭漪定了定神,他說:“琳琅的琅。”

片刻的沉默。

說出口,李昭漪那種忐忑又回來了。

他骨子裏還是有些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這麽好的字。但是雲殷卻道:“挺好的。”

“顏珩舟一向很會起名。”他道,“看人也很準。”

他頓了頓:“這個名字很好聽。”

李昭漪突然就不說話了。

雲殷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他其實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李昭漪現在就像是渾身豎著尖刺的刺蝟,他想靠近,卻不知道該怎麽做。他猶豫著要不要換個話題,就聽李昭漪道:“哥哥的名字裏也有鈺。”

他頓了頓,“你覺得,我和他一樣,也配得上這樣好的字麽?”

話音落下,雲殷抬了眼,神色裏含了些詫異。

隻是少頃,這點詫異消失。

他輕聲道:“你確實是在介意他,是嗎。”

*

不是沒有查過來龍去脈。

李昭漪消失得太突然,總有緣由。

知道對方大概率是跟顏珩舟跑了之後,他也試圖找過原因。

李昭漪的人都守口如瓶,他隻能從外部著手,到最後,提醒他的,是實在看不下去,幫著找人找了許久的常梓軒。

他對於顏珩舟的膽大包天已經失語了,到底還殘留了幾分理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