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河(2 / 2)

勾欄女 窈九九九 4946 字 6小時前






他不說還好,一說槐庥就越發生氣,指使那船主快去把那盒子給他撈上來。

“這可不成,”船主急忙搖頭,看著邊上還在掙紮著的麗娘道:“我還得救人嘞,人可比錢重要。”說著話就要伸船杆去救麗娘。

槐庥忙不疊抓住船杆,“先救銀子,先救銀子,隻要你撈回木盒,要什麽我都給你。”

那船主呸了一聲,“誰要你的銀子,你要是想救,自己劃船救去吧,這船杆我也給你,但隻一件,你得拿你娘子換,你要是把她給了我,我這條船今日就憑你用去。”

“好好好,我答應。”槐庥那還顧得上麗娘的歸屬,隻抓著船杆如同救命稻草,那船主就將杆子與他,自己跳到水中,把個已經緩緩沉入河中的麗娘抱在懷裏,快速往岸邊遊去,時間可不等人。

這動靜早已驚動了酒樓二樓三樓的商人,紛紛下樓查看。

“哎呀,這不是康老弟嗎?”穀博驚訝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他看著康逢在那環住麗娘,使其背部朝上頭朝下,又不停拍打著麗娘的脊背催她吐水,兩人渾身濕透摟摟抱抱的,十分驚訝。

見麗娘吐出了水清醒過來,康逢才用袖子擦拭額頭上的汗,平複住緊張的心情道:“我先時在船上,聽那老爺說要把這娘子帶回縣城賣了換錢,這娘子就氣急了,把那木盒子也丟了,自己也投了河,那老爺就要我的船,隻說把這娘子給我了,讓我那船借他用個一天好撈銀子去。”

“嘖嘖嘖,這豈不是一個奇女子!”穀博讚嘆一句,又看著在河裏拚命撈取的槐庥,搖頭諷刺道:“我可算知道什麽叫變臉了,在我們麵前還衣冠楚楚嘞,卻不想上了船就翻臉無情,實在不配為她夫婿,倒是你救她一命,天定姻緣呀。”

眾人中也有死讀書崇尚夫為妻綱的,自然不大同意穀博所說,哪有救人就要換夫的,可聽著李媽媽同玉娘麗娘母女三人抱在一起,撕心裂肺的哭喊,也不禁沉默下來,嘆氣道:“確實可憐。”

穀博便撫掌道:“既然如此,恐怕再還回去又要賣了,那外縣的不是明說把這娘子給你了麽,依我看,康老弟你就娶了她吧,今日財神爺爺生辰,恐怕就是他老人家安排的,好日子見不得喪事。”

穀博一說起財神,其他人也覺著有理,要不然怎麽就這麽巧,偏偏今日就有康逢一條小船,又是他救了麗娘性命,說不準真是財神爺爺安排如此。

“不行!”

那槐庥頭發也散了,衣裳也濕了,不知什麽時候上的岸,這會子黑著臉怒氣高漲,憤怒的就想上前揪住麗娘質問。

康逢連忙攔住他,“不許你動她!”

“好笑好笑,我打自己的婆娘,與你這廝何乾。”槐庥越發惱怒,連看著康逢都帶著憤恨,若不是他在那裏絮絮叨叨,何至於自己隻撈著些輕巧的首飾,恐怕連十分之一也沒撈著,那都是他的錢啊,如今全沉了河喂水鬼去。

康逢絲毫不懼槐庥,隻坦言道:“當著財神爺的麵,你親口說的,把她換給我了,如今這是我的娘子,不許你動她。”

“好!好個漢子!”

人群中叫出個好字來,眾人也為之鼓起了掌,穀博出麵勸槐庥道:“今日是好日子,你我都是生意人,怎麽敢當著財神的麵說謊話去,我們都親眼看見了的,錢貨兩清如何賴皮。”

“這我不管,她是我花了三百六十兩銀買的妾室,憑什麽就這麽被他拿去,至少也得給我三百兩吧,最少也要二百八十兩,不然咱們現在就去衙門。”

“去就去,”康逢回道,“就是上了衙門,我也有大家作證,都是證據。”

“不錯。”穀博也鼓動著在場人一起去圍觀作證,這可是救人一命的好事,豈能錯過,說不定還能上話本哩。

一幫子人烏泱泱坐馬車的坐馬車,騎馬的騎馬,吆三喝四招呼人,等到了縣衙,半個縣城恐怕都知曉了消息。

那衙役也是個好事的,隻嘆氣可惜道:“你們來錯時日了,夏老爺今日不開大堂,不受狀紙。”

“噢,”他突的想起來,往右邊指去,“如今縣裏黃老爺主管諸事,不如去請黃老爺做主裁決。”

眾人並又挪轉到了縣丞衙門處,由守門皂吏代為稟報,求縣丞老爺判議。

那縣城衙門也是前衙後院的格局,黃書琅黃老爺正在聽著榮娘彈月琴,就聽到有人回稟此事,打擾了他的雅興。

“胡鬨!”黃縣丞剛準備驅散眾人,自己堂堂一縣縣丞,哪裏能為這點小事出麵。榮娘卻忽然心內一動,拉住了人嬌聲軟語道:“黃郎且慢,這事我倒知道內情。”

“哦?”黃縣丞揮退衙役,饒有興趣道:“倒要細聽榮娘高見。”

“我哪有什麽高見,人家一心隻為著黃郎你哩。”榮娘嗔了他一句,低聲道:“這段時日我也看明白了,黃郎滿腔抱負,偏生有個什麽主薄的在裏作祟,害得老爺在縣裏總是束手束腳,今兒倒湊巧,這個叫麗娘的就原是李家鴇子養下的二閨女。”

“她大女兒嫁的正是張主薄兒子,兩家好的跟一窩似的,這會敢到衙門,一定是想著有人能護著他,老爺不如在此做文章,滅滅他們的威風,也好顯得黃郎不畏權勢,明辨是非呀。”

若是玉娘在此,一定感嘆自己這個往日在家隻和李媽媽頂嘴的四姐,如今長進了許多,嘴巴甜滋滋的討人喜歡,要是當初對李媽媽也撒嬌討好些,也能少挨點打。

“榮娘足智多謀,真可謂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也離不開你哩。”黃縣丞刮了刮榮娘的鼻子,笑道:“那就依你,來人,開衙。”

慢悠悠坐上公堂,吩咐衙役領人進來,就見槐庥康逢兩人戰兢兢跪倒在地,言說呈報。還有李媽媽穀博作為人證在場,其餘閒雜人等都在堂外等候消息。

槐庥言道:“請老爺做主,這康逢強搶我妻,占為己有,還望老爺明察。”李媽媽也幫襯著他,說確實麗娘是收了銀子嫁出去的,原該還是槐老爺的人。

康逢卻反駁道:“今日午時,這人在我船上時親口說了,將娘子與我換我那條船的使用,我也給了船杆,確實任他用去,自救了人上岸。既然已經換了,怎麽現在又要反口,反要回人去?求青天老爺為我等小民做主啊。”

穀博也為此作證,言道在場眾人確實聽得分明,也看見麗娘投河自儘,既然死了一次,再救活就是二命,怎麽還還那原身夫君去。

黃縣丞也不聽辯詞,也不理前因,隻端詳堂上眾人,見那槐庥確實不大慌張,有恃無恐的模樣,全然不是康逢那恭敬麵色,心裏就有了答案,拍案道:“此事本官已悉知深情,槐庥自己說的買賣,現在反悔也無用,本官判了,隻教那李家二娘給與康逢為妻,他人不得再攔。”

這話一出,康逢便推金山倒玉柱拜下高呼:“老爺英明。”

誇得黃書琅連連推辭,麵上卻有幾分得色,捋須自得,自覺自己果然是再世青天,當朝包拯。

槐庥氣個倒仰,還要再嚷,黃縣丞隻皺皺眉頭,就有該班衙役架了人,丟出衙去,李媽媽死命壓著人,“姐夫莫惹事,趕緊走吧,要是再鬨,可小心縣丞老爺的板子。”

說著話,還麵露愧疚道:“實在是我不中用,唉,偏巧這位黃老爺和張主薄不對付,這才故意偏心,委屈了姐夫,老婆子也無顏麵再見姐夫了。”

槐庥看著麵色憔悴的李媽媽,就是人再沒良心,這會也被感動的熱淚盈眶,真是當代好媽媽呀,“好媽媽,好嶽母,縱使我如今做不成你女婿,也想認你這個娘啊。”

他也不想再在這裏呆下去,自己懷裏還有些首飾呢,萬一等會t康逢又要可怎麽辦,這清平縣串通一氣坑害外地人,實在待不下去,不如先跑,到時候東山再起,自己再來算賬。

見他走了,李媽媽才嫌惡的擦擦手,見麗娘渾身還濕漉漉隻披著玉娘帶的一席長衫,就讓劉媽趕緊回家,取了一個包袱來,麗娘又托劉媽把自己縫好的那身厚襖子也取過來,趕緊換上,蒼白的臉色才算有了點溫度,緊抓著衣服取暖。

李媽媽當著眾人的麵解開包袱,裏邊是足足有二十錠五兩的小元寶,還有兩件紅豔豔的衣裳,感慨道:“既然神佛定下的婚姻,又是縣丞老爺判下的決議,我這個做媽媽的也不攔你。隻是我這個當媽媽的總不至於看你空手出門。”

“喏,這有一百兩銀子,還有你妹妹新做的兩身衣裳,就當為娘給你陪的嫁妝,也算是全了我們母女之情,好生過活吧,若是不如意就再回來,我這兒總少不了你一口飯吃。”

當著全縣城人的麵,李媽媽這個有情有義的厚道排麵豎的是越發厚實,有些淚淺的婦人這會都被感動得捏起了帕子。

眼看天色也快要見黑,李媽媽催促著康逢趕緊帶著麗娘回家,誰知道縣城裏有沒有下黑手的。

玉娘送她這個姐姐上馬車時,麗娘隻搭著捂著臉,也不知從哪摸出個荷包來塞給了玉娘,“好妹妹,多謝你,我記著你的情。”說罷就轉身上了馬車,依舊是老牛駕車。

李媽媽湊上前,看了看這荷包,奇道:“也不知她從哪裏摸著的荷包,裏麵裝的什麽,怎麽這麽鼓。”

玉娘顯然聽出了自家媽媽的意思,便打開荷包當著李媽媽的麵倒出來,卻是幾枚實心的金戒指,約莫也有個一二兩。

“她倒闊綽,”李媽媽哼了一聲,不死心的拿了一枚,確實隻是市麵上的普通金子才丟給玉娘,“你姐姐送你的,收著吧。”

玉娘應了一聲,便將那三枚戒指放回荷包,將荷包也不係在腰上,而是塞到了自己衣服的暗兜裏,緊緊貼著皮肉,麵不改色陪著李媽媽回家去。

心裏卻跳得飛快,玉娘才剛接過那荷包時,麗娘就帶著她按了按這荷包邊角,那裏頭藏著硬物。

等著回了屋子,四下無人,玉娘悄悄用自己針線籮筐裏的剪子順著縫線剪開一看,才見那粗布荷包裏頭,有著拇指大那麽的一顆金綠貓睛寶石來,照市麵價,少數也有百兩銀子。

玉娘趕緊收起東西,塞回荷包自己拿針線重新縫合起來,放回自己暗兜,並不遺留在屋,這東西,加上之前她從中賺取的金銀,當紅花娘贖身的五六百兩裏,自己總算攢了能有一半!

玉娘想了想,趁著李媽媽出去才進得小院麗娘住所處,見那裏已經被李媽媽翻找個底朝天了,被子枕頭隨意丟棄,亂糟糟一團。

玉娘便讓金盞去瞧瞧飯菜好了沒有,她來整理,等摸著那枕頭,手感就有些不對。

玉娘對著燈光細細看去,見枕頭布料處果然有些極小的漏光的洞,才恍然輕笑道:“真不愧是二姐。”

她又學了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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