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都城舊事(1 / 2)

勾欄女 窈九九九 3446 字 4小時前






番外——都城舊事

李鶯鶯皺了眉毛, 今年的春闈早八百年前就已經結束了,這會還混跡在都城的書生,多半都是不中用的, 能有什麽出息。

她才想開口叫轎夫把人拖一邊去甭礙事, 可心頭一動,突然又換了話語, 和風細雨的朝外頭吩咐道:“也是個可憐人,你們把他扶到街邊餛飩攤子那裏,花兩文給他買碗麵皮兒湯墊墊肚子吧。”

等人抬過去之後,李鶯鶯自己沒下轎, 讓蘭鵲和馮媽過去細瞧,都已經是入夏的時日了,那書生身上卻依舊不肯換下藍衫,一身長袍厚棉布的看著人隻覺著熱。

他那袍角袖口都已經汙得深黑, 腰背處還有些磨損,腳底鞋子後頭開裂, 頭上雜發紛飛, 蘭鵲一看就回去和李鶯鶯嘀咕,“三姐,依我看, 這一定是個窮酸書生,見著吃食連謝也不說一聲就開吃,餓死鬼投胎似的。”

李鶯鶯起初也是這樣覺著,可眼見著那書生喝完一碗湯時,忽然又招呼蘭鵲叫那餛飩攤主給書生又上一碗肉餡餛飩來, 自己也不搭話,叫轎夫抬著就回家去了。

蘭鵲被她這一行為鬨得古怪, 疑惑道:“兩文錢買個湯也就夠了,怎麽您還多添些錢。”這可不像三姐的作風呀。

李鶯鶯戳了戳她的腦袋,“活該你做個丫頭,這點眼色也沒有麽,你瞧他衣裳破爛沒錯,可你怎麽沒瞧見他細皮嫩肉沒有繭,牙白齒密目有神,喝湯時不緊不慢的斯文有禮,哪裏像是窮苦慣了的書生,多半藏著鬼。”

“可萬一是個家道中落的呢?”蘭鵲有些不服輸,哪有這麽湊巧,偏偏遇見個窮書生就是公子哥的。

李鶯鶯嗬嗬一笑,隨口道:“那就算我走了眼唄,橫豎十文錢,等會算在轎馬費裏,媽結賬去,我有什麽好虧的。”不管那書生是真是假,街上人反正是都親眼瞧見了她這個好心花娘救助人的場景,才十文呢,多劃算呀。

要不是礙著找人花錢昂貴,李鶯鶯恨不得一天救個十次八次的,在長安刷出個慈悲仁善的名號來,借著名聲往上爬爬,再找幾個有錢客人。

她這裏回了家,許是馮媽先行幾步和李母說明了事情的緣故,李母一見著她就捶胸頓足的嚷自己心抽抽的疼,恨自己沒福氣,白養了個女兒去,人家養孩子能揮金如土,自己養孩子不但掙不到銀子,還白白的得罪了客人,真不如死了算了。

李鶯鶯也不去安撫,隻站著看李母全套招的唱念做打,隻等到她自己叫的沒勁了才冷言道:“媽且死了那份心吧,我勸您清醒些,別老看著甄家的好日子就眼紅,我已經打聽過了,姓陳的媳婦生了孩子沒多久,這時候哪會納妾進門,再說了,他家雖然名頭好聽,可都分出來了,哪有什麽銀錢,不中用的。”

李鶯鶯一番分析,聽得李母有些不甘心,“既然擠不進去,那為什麽非要得罪了人,便是做客人,一年也有幾百兩呀。”

“是幾百兩沒錯,可難道你的女兒,我堂堂李鶯鶯,一年就為掙這幾百兩的?”李鶯鶯反手指著自己,“再說了,我也沒說不做他呀,隻是先冷冷,叫他別老跟著。”

李鶯鶯心裏早有主意,除非真個遇見個大老爺,亦或是有錢的大水頭,不然絕不單做一門生意去,為了攢錢,多做幾個客人才是正經,不趁著年輕勾人,難不成還要等著人老珠黃了再唱曲麽。

花娘有什麽資格談感情的,要麽走量多掙些銀錢好贖身,要麽走質一個狠宰一大筆走人,李鶯鶯誰也信不過,唯有錢才是真情義。

次日一早,那書生就找了過來拜謝,多虧昨晚李鶯鶯睡得早,今兒早上才能爬起來,換了身衣裳,請書生往堂屋裏坐,哪成想人一到,這書生就先給李鶯鶯深深行禮鞠了一躬,感激不儘道:“昨日多謝李娘子救命之恩,請娘子放心,在下改日一定償還。”

“這是哪裏的話?不過隻是一碗餛飩而已,相公說笑了。”即便李鶯鶯有些準備,也被這書生的做派弄得有些無語,一上來就把場子架住,難不成自己還真要他還那十文錢麽。

誰料李鶯鶯估算的還是高了,這書生前來並不單單隻是為了表示感激,正相反,聊過幾回後,那書生喝了五六杯茶水,吃了兩大盤糕點,才意猶未儘的捂著肚子,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頗為不好意思,“我見娘子是個慈善人,實不相瞞,我本是黃陽縣人氏,名叫蘇荃,去歲時得中秀才,三月準備進京投奔親戚的。”

“誰料,”蘇荃露出苦澀的臉來,“我那親戚早已改換地址尋查不到了,我又不慎得了風寒,包袱銀錢又不知怎麽被人偷取,客棧老板將我趕了出來,昨夜又累又餓,方才昏倒在街上,幸而得娘子伸手相助,此番大恩大德,來世我必結草相還,好報答娘子的恩情。”

聽他絮絮叨叨說了一段,好半天也沒講正經事,李鶯鶯懶得多聽,隻直接了當問他道:“蘇相公,你到底想說什麽,還是快說了吧,遲些我這裏可就該來客人了。”

“是是是,”蘇荃搓了搓手,十分的不好意思,“這個,我,我是想,我想再向娘子借個五兩銀子,好找地方安身,娘子放心,等我掙了銀錢馬上就給您送來。”

什麽!

這話聽得小鳩瞠目結舌,敢跑到花街上找花娘借錢,這還是她頭一回碰見呢。

要是李媽媽知曉,肯定氣得能把地給剁碎。

小鳩本以為就憑自家三姐的脾氣,恐怕下一句就該讓馮媽拿笤帚趕人走了,可讓人奇怪的是,李鶯鶯聽蘇荃說要借錢,隻定眼看了他一眼,麵上並沒有生氣,而是笑道:“借錢自然容易,隻是須得你寫一篇文章來換,方才風雅。”

“這有何難。”蘇荃一拍胸脯,信心十足的請李鶯鶯開題。

李鶯鶯倒不自己出手,她走出門外叫蘭鵲趕緊去東邊兒甄大娘家找六姐,問她要一份前些日子幾位老爺們的詩作習題,拿到後隨意抽了一份,請蘇荃照著題寫一篇來。

她自己這裏筆墨紙硯各色都齊全,雖然做不到像那寶蓮閣裏那位那樣文思敏捷,可到底也是要接客的,總會有些文人老爺們過來,隻會翻唱曲子的花娘,在長安可闖不出名頭。

屋裏人讓開空地,隻見蘇荃看著題目閉目沉思片刻,就鋪紙蘸墨筆走遊龍的揮毫起來,竟連半點停頓也無,洋洋灑灑極輕鬆的就寫了一篇,蘇荃得意道:“請娘子點評一二。”

李鶯鶯拿來一看,果然十分震驚,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滿口讚賞,“果然好文采,蘭鵲,你去我箱子裏取十兩銀子給蘇相公,隻當潤筆費。”

“十兩?用不了這麽多的。”蘇荃藏不住笑容的故意推辭,怎奈李鶯鶯執意要給,他便一咬牙,勉強收了下來,又是一躬才轉身離去。

等他走了,蘭鵲急忙湊到李鶯鶯身邊,望著那密密麻麻的墨字好奇道:“三姐,這人的文采就這麽好,該不會是個狀元之才吧。”

李鶯鶯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除非上天昏了眼,還狀元呢,狗屁不通的狀元。”這文章寫的那叫一個臭,通篇的語句不搭內容空洞,便是李鶯鶯這方麵水平有限,可和其他份放在一起,真個是天壤之別。

“那您怎麽還給他錢,還又給他添了五兩的。”蘭鵲疑惑,蘭鵲撓破頭也想不明白。

“喏,”李鶯鶯指著那字兒道,“你瞧瞧這筆字,寫得是不是有些像你六姐屋裏掛的那副字帖,這可不像是窮人家練出來的。”

“就憑這字?”

“當然不止,你去外頭和媽說,這書生欠了我十兩銀子,叫媽趕緊的派人跟著他去,看這書生拿了錢做什麽,他要是老老實實租房子買柴火也就罷了,要是拿了我的銀錢四處亂花,把我當個傻子,”

李鶯鶯冷笑了一聲,“十兩銀子買他兩條腿,再加那根舌頭,也不算貴。”

她皺著眉頭翻著那頁紙,既覺得字好,又看得頭疼,乾脆叫人送到甄家給甄素素瞧瞧,看她能不能認出是什麽字體風格,以及在那群文人老爺裏,能不能打聽到此人來歷。

甄家不同於尋常花娘做派,走的也是如同寶蓮閣那般精養閨女,作詩繪畫,點評文章,與之來往的可都是些文官老爺和讀書人,把李家上下加起來恐怕都不如甄素素認識的字兒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