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寒舟駁他道自己可親自去求人,何須你滿口胡言亂語編造。長影身經百戰的舌頭能落虧?頓時就把他身份特殊,重臣無端前往他國,就算陛下不疑心,那同樣身在錕城的應然老狐狸能輕易放過指諫他的機會?
睥著他怎麽說都有理的樣子,紀寒舟廣袖一揮,把人吩咐出去盯著慕雲嵇和應老賊去了。
沒了聒噪的人,院裏一時安靜不少。
連著敷了七日月族秘藥,墨如雪背上的傷好了大半,縫傷魚筋線已被身體所吸收,避免了拆線的二次受苦。到目前為止,墨如雪身子還是有些木,也就手勉強能動動,說話也隻一兩個字往外蹦,可能自己都受不了,不如閉嘴舒服。
礙於身份尊卑,整日侍候在側的人多少有點拘謹,處處小心。僅有的吵鬨聲都是在長影回來向紀寒舟稟事後,圍著他男神的喋喋不休,帶了好吃的來也是第一個送到墨如雪嘴邊,每次出現都會給換上一條嶄新發帶。
墨如雪也不說話,靜靜斜臥在紀寒舟找人打製的素輿上,時不時淺嘬一口院中石桌上備好的茶,看院牆腳下幾株槭樹悄悄撇落紅葉,一圈圈疊在樹下,偶爾顫一顫,似燃動的火堆,獨留光禿禿的枝丫突兀地立在那,入目蕭瑟。
依神女言,毒解之後恐有一年都像個半殘廢,雖是需要仔細將養,但錕城終究是比不得京都方便,物質豐裕,並且紀寒舟與應疏月都是在職官員,久居邊城是不可能的。
時下深秋,霜雪在即。
在錕城逗留了小十日後,便趕往潯州與流雲他們匯合,換了輛更為舒適寬敞的馬車北驅皇城。
冽朔過山掠崗,本是探頭一瞧沿途景象,冷不防卻被無孔不入的風呼上一巴掌,瑟瑟縮頸,也還能承受,往前再探,一雙黑手倏拽門簾,擋了視線。
“姑娘交代,二公子懼寒,輕易不可吹風,有事吩咐小的就是。”駕車小乙說。
“無事。”紀寒舟抽抽嘴角,自從知道他與應疏月非同一般關係,他這個主子是越來越沒話語權了!
他能有什麽事?隻不過是越往北走,身子越不經冷,病病殃殃的神態展露無疑。為了照顧他,應疏月把他的車駕一再升級,熏香暖爐什麽的自不用說,絲被錦墊更又加了兩倍,車廂也裹得嚴嚴實實,整得他現在好像是一行人中最虛弱的,比半癱的墨如雪還需要仔細看顧。
說了一萬遍自己其實沒那麽嬌氣,奈何姑娘不聽,反得她一句身子要緊,不必逞能,姑娘說話又冷又柔,根本不能反駁。
還好,短短一眼,入城官道熟悉的林子已經在望,趴躺靠臥半軟禁的日子就要過去了!
早兩天啟程的慕雲嵇大隊不知整甚幺蛾子,磨磨蹭蹭一個多月還在半路上,反常行為迫使長影不得不去盯著。
有關慕雲嵇是怎麽避過禦史台和暗探層層監察,把信直接遞進丞相手中這件事,像塊放了兩天乾硬的燒餅,被人強行塞進嘴裏,嚼不動咽不下,哽在喉嚨裏難受極了。
紀寒舟支額側臥,想著想著的煩,隻望閉眼睜眼就站到了慕雲淵麵前,好好問問他是怎麽回事?
瞬移之事是不可能的,馬車停下來時,也隻是回到了瑞華坊。
睜開眼,一雙清秀杏眸一瞬不瞬柔情款款,“醒了。”
按著昏沉沉發脹眉心,紀寒舟懶懶問:“到了嗎?”
環視四周,馬車裏亮了燈火,入夜了。
“南渢不在,長影不在,府上也不置些家仆,今夜打算一個人守你那落灰的大宅子?”清亮的眼睛盯著他,花瓣粉唇一張一合,聲若滴泉,不緊不慢說著。
攀住一條纖削胳膊疲懶起身,紀寒舟說:“有些日子不想見人在眼前躥,就安排去了別莊住,每日來灑掃庭除便走,府裏都是整潔的,能住。”
能住?
偌大一個府邸,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真不知道以前南渢一個人是怎麽忙過來的?
應疏月說:“你一個人可以嗎?要不把我府上小廝調過去,他們原也都是你紀府的人。”
“好阿月,你不跟我一起?”紀寒舟歪頭靠在她肩上撒嬌。
“我怎麽能跟你一起?雖然情意於此,早已不分你我,可也還不能旁若無人般就住一起了,我出身江湖,並不拘泥深閨禮教。你不同,你是肅政禦史,雙雙眼睛看著呢……”
每日飯時才得見她短短一麵,碰手機會都沒有,積攢多日的愛意此刻終於找到了主,圈著那細軟柳腰,紀寒舟軟綿綿開口:“你我有禦賜的婚約,誰也說不得半句閒話。”
聲音甕進清香的薄衫裏,半晌才傳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