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才入內，不多時皇後就走了出來，她旁邊還有位十七八歲的少年，臉色蒼白，寬大的衣袍套在瘦弱的身軀上，行動之間猶如疾風下的野草。</p>

太子拱手行禮喚了聲“母後”，少年則退後一步行禮，換了一聲“殿下”。</p>

太子笑道：“三弟可真是個軸性子，你我同胞親兄弟，關起門來再沒有比我們更親近的人了，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殿下，要叫我哥哥，你還是不改。回頭母後怕是又要跟我訓話了。”</p>

皇後回頭看了一下三皇子，沒有表態，隻是問太子：“你這是才從榮王府回來？”</p>

“正是。”</p>

“我聽詹事府的人說，你把今日事務都給推了，原以為你要留下來好好陪陪你王叔與你堂兄，如何這麼快又回來了？”</p>

太子道：“原本正是這樣打算，隻是想到父皇龍體未愈，兒臣在外竟坐立難安，因而王叔與堂兄執意留下用膳，兒臣也給推辭了。”</p>

“你也太小心了些。”</p>

皇後說著邁上廡廊，一路閒嘮著往皇帝所在的乾清宮而去。</p>

太子一路虛扶著皇後向前，落在後方的三皇子，倒像是成了一道影子。</p>

……</p>

中午這頓飯吃的挺開心的，主要是同席的人都很可愛，程夫人杜夫人都不拘小節，及使如今她們已經與傅真拉開了輩分，傅真也依然自在而放鬆。</p>

席間趁機打聽了幾嘴何家的事兒，但因此又知道了不少小道消息。</p>

這頓飯吃到太陽西斜才散。</p>

傅真飯後等裴瞻，杵著腦袋在燈下竟然睡著了。</p>

被搖醒的時候隻見裴瞻就坐在燈光那邊，雙目亮如星辰地看著自己。光暈像是一層薄紗，將他素來硬朗的臉龐無端柔化了許多。</p>

傅真不由自主卸下了心防：“你回來了。”</p>

“怎麼不到屋裡去睡？”裴瞻少見她這般溫柔說話，順手拈開了她臉畔貼住的碎發。</p>

傅真臉有些熱，自己拂了一把，然後道：“反正躺上床也要被你叫醒，還不如在這等著呢，隻是我也沒提防竟然真的睡著了。”</p>

她看過去，隻見他頭發放了下來，衣裳也換過了，身上有淡淡的香，可見已經沐浴更衣過了，便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現在什麼時辰了？”</p>

“子時過了。我子時初刻就回來了。”</p>

傅真想了一下：“今日為何還這麼晚才回來？不是都已經統領好了嗎？”</p>

“榮王府那邊又出了點變故，晚飯後我正準備走，東宮裡突然來人，把榮王父子召去宮中。榮王臨走之前拜托我等他回來再走，我奉旨在身，也不好推脫。”</p>

傅真聽到東宮二字，睡意褪去，清醒了幾分：“太子怎麼突然又招榮王進宮？這檔口榮王府那麼忙，有什麼要緊事非得他們父子倆全去不可？”</p>

“說的是宗人府裡有些事情要交代，不過，郭頌下晌巡邏了一圈後回來說，太子回宮之後，東宮又有人把徐家看守永平的太監田福傳進了宮。</p>

“田福回來之後，東宮傳旨的人也已經到了榮王府。”</p>

傅真已經完全清醒了：“太子到底想乾什麼？”</p>

這很不對勁了，按這個時間脈絡，太子在榮王府裡打探了一通之後，回宮又讓人把在徐家的田福給叫了過去，似乎是從田福這裡又得到了什麼信息，最後就把榮王父子叫進了宮。</p>

下晌郭頌來找她的時候已經告訴了她，太子的人已經查到了事發當夜榮王曾帶著人強闖徐家，如今太子又把田福召進宮，他到底在懷疑什麼？他又想查探什麼？</p>

“看來我們對太子這個人了解都不算深。”傅真看向裴瞻，“坐在那個位置上，他好像的確比一般同齡人要莫測一些。”</p>

梁寧已經死去六年有餘，活著的時候又有好多年不在京城，裴瞻差不多同樣情況，他少小離家，直到去年冬天才回，也沒有什麼時間跟太子接觸。</p>

在此之前，大家下意識地把才及冠的他忽略了過去，如今想想，倒是他們淺薄了，以帝後那樣的才智手段，傳承皇位的太子怎麼會愚鈍到哪裡去？</p>

有城府，才配得上他的身份。</p>

裴瞻把燈光撥亮了些，緩聲道：“白玉胡同的血案冒出來的線索越來越多，按理說是件好事情，但越到如今，我卻越輕鬆不起來，我怕到最後，哪個角落裡會藏著顆大雷在等著我。”</p>

傅真默然。</p>

裴瞻的心情她完全理解。</p>

早前就已經推論過，從榮王那麼嚴密地保存著那些罪證來看，他要防備的人一定是舉足輕重之人，天下間他榮王地位已經高高在上，能夠讓他防備的人還能有多少呢？</p>

燕王雖是皇帝親子，可他常居宮中，毫無權勢可言，身體孱弱，年歲又輕，榮王斷沒有理由如此防備於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