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1 / 2)







借口

和死亡近距離接觸過的人總歸比平常人更勇敢一些,可此刻穿過漫長走廊的周榮竟久違地感到害怕,

他害怕看到走廊儘頭的女人。

一個玩弄她的前夫,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還有一個事不關己的看客,三個衣冠楚楚的社會精英,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在她那一邊,她就像一隻小鹿,乖順地看著圍捕她的獵人。

可他還是看到了,她就那樣筆直地站著,黑色的長發一絲不茍地盤起,駝色大衣下是某國有銀行的製服:白襯衫,紅藍相間的絲巾,灰色及膝套裙,還有標配的黑色高跟鞋。

她側身對著他們,呆呆地望著窗外,一馬當先衝在前麵的駱平年興高采烈著奔向她,仿佛她是他心尖上的至寶。

「小柔!小柔!」

她聽到了,卻久久地不肯回頭,哪怕駱平年衝過去猛地抱住她,她也沒有回應,木然地任由男人摟著她,繾綣地親吻她的頭發。

「好啦,別生氣了嘛!當著客人的麵多不好啊!」

駱平年扳過她的肩膀,麵向身後的兩人,

「介紹一下,穆院長的女兒女婿,穆妍,周榮。」

他一字一頓念出周榮的名字,心滿意足地感受著懷裏女人突然緊繃的身體,欣賞她黯淡的眼睛在看到周榮的瞬間亮了一下,然後像丟了魂一樣狼狽地閃躲。

他竟然在吃醋,還是為了一個他打心眼裏瞧不起的女人,這種反常令他無比他興奮。

「唉?我突然想起來,小柔你之前不就是在 X 院嗎?我們周醫生可是麻醉科的骨乾哦,你們見過嗎?」

一秒的沉默如世紀般漫長,

「見過。」

周榮毫不避諱地直視駱平年的眼睛,又重複一遍:

「我們見過,我是駱太太的麻醉醫生。」

醫生記得患者很正常,況且他還很有邊界感地稱呼她為駱太太,一切都合情合理,除了他那坦蕩的眼神裏若隱似無的敵意。

駱平年的笑容逐漸消失,但很快又綻放出一個更大的笑容,

「看看!這就是咱們 X 院的水準!隔了小半年的時間還記得這麽清楚!妍妍你還真是會挑老公,玉樹臨風,人中之龍。」

穆妍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她順著周榮的目光看向對麵的女人,

她以前也見過她,身材清瘦,長相也寡淡,總是笑而不語,大家談天說地的時候她就一個人看著窗外或者別的什麽地方發呆,傻乎乎的,沒存在感,她還打趣駱平年大魚大肉吃膩了,娶了一碗清湯掛麵回家。

而這碗清湯掛麵竟然和駱平年走過五年的婚姻,甚至連離婚都不是駱平年提的,每次看到她,穆妍的腦子裏總會蹦出三個字:憑什麽。

此刻,憑什麽的疑問到達頂峰,她摟住周榮的胳膊,換上標誌性的甜美微笑,

「周老師可是我的男神,爸爸也很喜歡他!我們也許明年就會結婚。」

趙小柔看向周榮,他沒有否定,大大方方地看著她,奇怪的是她內心竟毫無波瀾,她太累了。

她轉身背對周榮和穆妍,鼓起勇氣抬頭,直視駱平年的眼睛:「駱總,我是來拿您答應給我的東西。」

駱平年不滿地癟癟嘴,撒嬌似的輕哼一聲,對著周榮他們說道:「看我多可憐?我的小柔隻有在要錢的時候才會想起我來!」

提到錢,趙小柔無措地低下頭,一縷頭發散落下來,她迅速抬手挽在耳後,耳根發紅,說話也沒了底氣:

「你答應過的,而且是你……」

「是我先背叛婚姻的?」

駱平年打斷她的話,溫柔地摩挲著她的耳垂,又順著耳垂撫摸到她的脖頸,

「我身邊有別人,我用錢補償你,你心裏有別人,你又拿什麽補償我呢?」

趙小柔別過頭避開他的觸摸,「我心裏沒別人。」

「是嗎?」駱平年笑笑,信步走向一旁的立櫃,拉開抽屜取出支票簿又走到趙小柔身邊,攥著她的手腕將人拉到圓桌旁坐下,

「行吧,小柔說沒有就沒有,嶽母大人還好嗎?」

他伸手從墨水瓶裏抽出鋼筆,筆尖落在支票上卻遲遲不肯動筆,

「差不多該好了吧?再不好可就要超出我的承諾嘍!但如果你今晚願意留下來……」

他說著撫上趙小柔的膝蓋,原本還算淡定的女人像被燙傷的小獸一樣跳起來,麵色慘白,連嘴唇都退了色

「不必了,她馬上就出院。」

駱平年仰頭笑著看她,像捉弄耗子的貓,捉一捉放一放,今天他決定先放了她,

「看你嚇的,咱們可是夫妻,你哪裏我沒碰過?淨讓客人笑話。」

他邊說邊龍飛鳳舞地完成簽名,利索地撕下支票遞給趙小柔,動作優雅大方,像慷慨的慈善家,

「有空我去看看嶽母大人,可不準不接我電話哦!」

趙小柔低頭接過支票落荒而逃,駱平年看著她的背影,不無譏諷地在心裏感嘆,他給了她妻子的名分,用錢洗掉了她身上的窮人味,出入這樣高貴的場合即便穿著廉價的製服也毫不違和,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然還敢質問他為什麽會和那麽多不認識的女人上床?那些女人哪個不比她好玩?

她一點都不好玩,她太聽話了,他喜歡黑長直,喜歡纖瘦,喜歡不施粉黛,她就由著他像定製芭比娃娃一樣重塑她的外貌,糾正她的言行……

可她真的這麽順從嗎?

有那麽一些時候,他們最親密無間的時候,她乾澀的身體,她細碎的哭吟,還有她躲避著看向窗外的朦朧淚眼,他一度以為她隻是不經事,可如今這零零散散的記憶拚湊在一起,他忽然意識到所謂的不忠誠隻是她逃離他的借口,

她愛他是裝的,甚至她愛錢也是裝的,愛錢的女人是什麽德行他太清楚了,要不是她那個便宜媽突然生了一場大病,她連他的電話都不會接吧?

這個賤貨,她憑什麽?

但他還是在轉頭的瞬間換上了傷心欲絕的愁容,像個破碎的受害者一樣看著周榮,失魂落魄地呢喃:

「我的愛人,她連愛都沒愛過我啊……」

但傷心歸傷心,駱家的晚宴還是如期舉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