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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們聽說了嗎?穆院長被帶走啦!”

陳琛小跑著衝進辦公室,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砰的一聲關上門,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宣揚剛剛偷聽來的八卦。

“人家都說了隻是談話!你小子啊,有點風吹草動就唯恐天下不亂!”

李鑫趕報告趕得焦頭爛額,被陳琛咋咋呼呼地一搞,徹底沒了思路。

“是啊琛哥,咱們幾個不都被叫去談話了嗎?哼,弄得跟真的似的,你說上麵的人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呂萬平早上剛被主任臭罵了一頓,滿腹牢騷沒處發泄,正好借機諷刺一下平日裏毫無作為,屁大點事就搞得風聲鶴唳的高層。

“怪不得你們爬不上去呢!一點政治嗅覺都沒有!院長都六十歲的人了,帶他去談個話至於那麽大陣仗嗎?嘖嘖嘖,你們啊,下輩子都當不上領導乾部!”

陳琛痛心疾首,痛心的是從來沒人把他的話當回事,儘管很多時候他還是相當敏銳的。

“說完了就乾活好嗎?”

一直不說話的周榮終於發作了,說不上生氣,但就這麽冷冰冰的一句,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了下來。

大家都怕周榮,但沒人討厭周榮,因為平日裏他從不計較得失,專業難題他來解決,沒人願意乾的活他順手就乾了,出去吃飯他先走的話會直接把所有人的單都買掉,你知道他是懶得搭理你,但你就是會對他產生莫名的好感和依賴。

時間長了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可謂是高高在上,比主任還有威望,如果連他也被叫去談話,那絕對是當官的太閒了沒事乾。

比如今天就是個例子,周榮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叫去談話,時間不長,但足以證明這又是某些官員為了政績做的秀,

唯一不同的是穆院長被帶走了就再沒回來。

官場浮沉都是無聲無息的,無聲地平步青雲,又無聲地粉身碎骨,但細心的人總會看到一些征兆,

比如震驚全市的駱氏總裁自殺案後不久,就有人看到穆院長家那棟眺望東海、俯瞰魔都的豪華大別墅被貼了封條,

隨後紀檢委的人就開始頻頻出入幾家公立醫院的院長、副院長或某些科室主任的辦公室,有些人真的隻是談談話,而有些人就再也沒機會回到原來的崗位上。

這一切都源於一封神秘的匿名舉報信,全篇沒有一句廢話,每一個字,甚至每一個標點符號都是有用的,

就像它的筆者一樣:討厭廢話。

可討厭廢話的人有時也不得不忍受別人的廢話,比如現在,深夜十點的黃山菜飯骨頭湯店裏,他就在忍受幾個遊手好閒的男人滔滔不絕的廢話:

“你說那姓駱的為什麽自殺?四十幾歲的人,就算判二十年出來也不過六十幾歲,離死還遠著吶!”

“知道的太多嘍!隻有死才能保家人平安啊……”

“他不是駱家淪落在外的私生子麽?駱家老爺子都不要他了,媽也死了快三十年了,他又沒孩子,他保誰的平安?”

“不懂了吧?當然是保他女人啦!聽說他服毒後去找前妻,兩人卿卿我我了好一陣子才毒發的!

男人啊一輩子就兩件事:做一番事業,再有就是和喜歡的女人睡覺嘍!”

一桌男人哄堂大笑,幾瓶紅星二鍋頭下肚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說起駱平年和前妻的風流韻事個個麵紅耳赤浮想聯翩,好像他們就在現場親眼看著駱平年和那個女人媾和。

可坐在他們身後的周榮隻覺得可悲又可笑,一群在黃山菜飯骨頭湯裏吃飯都要和老板娘討價還價的男人,磨出破洞的衣服被汗液浸餿了也不知道換一件,日子過成這副德行還有閒工夫津津樂道別人的生活?

周榮隻想快點吃完趕緊走,以後加班加得再晚也不來這家店吃宵夜了。

他低頭扒拉兩口菜飯,這飯端上來就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涼透的油變成一層硬殼裹在米粒上,比碎石頭還要難以下咽,

他吃飯一向迅速,可這會兒也不得不放慢速度以防胃痛,還好骨頭湯是溫的,他趕緊端起碗喝一口,把堵在食道口的飯衝了下去。

頭頂的電視機還在循環播放著某公司總裁駱某某自殺的消息,這年頭上海死個人確實是大事,更何況是牽連如此之廣的一個人。

他不想牽連這麽多人,可不牽連這麽多人就無法置駱平年於死地,

至於為什麽要置駱平年於死地?誰知道呢,可能是出於一個醫生的良知吧。

他快速掃光麵前的菜飯和骨頭湯,衝老板娘微微點頭致意後就走了出去,在夜色中靠著自己的車,點燃今天的第一根煙。

煙霧繚繞中他無聊地打量四周,除了一家吵鬨的棋牌室和幾扇亮著小粉燈的窗戶,沿街商鋪全都黑漆漆的,

一個隻穿浴袍的女人隔著窗戶衝他拋媚眼,看他站在原地不動便招呼小姐妹們一擁而上,像在動物園裏看老虎獅子似的透過玻璃看他,又笑又叫的,仿佛看到了什麽奇異物種。

真的極好看嗎?不,周榮也對著鏡子研究過自己的長相,長眼睛長鼻梁,眉尾和眼尾都是鋒利的銳角,與其說好看不如說冷漠且攻擊性強,沒人敢隨便招惹他,除了女人。

征服他這樣的男人對女人們而言是極大的滿足,對著他搔首弄姿就為了證明自己的性魅力,滿足那點可憐的虛榮心和好勝心,簡直無聊透頂。

可再無聊誰有他無聊啊?寧願深更半夜站在街上和幾個妓女麵麵相覷也不願意回家。

他在宿舍睡了一個多禮拜,家裏早被砸成一片廢墟了,他沒時間理,也懶得理了,那天穆妍說想進來和他談談,他一時心軟放她進來了,結果可想而知,管她知識分子還是富家千金,女人瘋起來都一樣,

電視機屏幕被砸出一個大洞,茶幾一條腿斷了,書本散落一地,馬克杯被她擲在牆上,陶瓷碎片像子彈一樣劃破周榮的臉,滾燙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立櫃的玻璃門也被砸得粉碎,玻璃渣子滿地都是,客廳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周榮隻能倚在陽台的牆上抽煙,可一根煙都抽完了穆妍還蹲在地上嚎個沒完,

“爸爸對你那麽好!我對你那麽好!你就是條狗也該喂熟了吧!”

她指著鼻子罵他還不過癮,又站起來衝到陽台裏,把張鈺買的全身鏡掄起來砸在地上,轟鳴聲震得他耳膜嗡嗡響,

其實她說得有道理啊,周榮想起奶奶死之前給他做的最後一頓飯:幾塊帶著血水的羊肉,就放在喂狗的那種鋁盆裏,但那鋁盆就是他家最常用的餐具啊,他跟狗一樣長大,被穆家當狗也正常,隻是主人沒想到這狗會咬自己一口,所以才如此義憤填膺。

站在穆妍的角度周榮覺得她還挺可憐的,但那句憋了很久的對不起他不想說了,

“砸完了嗎?砸完了就請回吧,這陣仗我估計警察要來,穆小姐應該不太想看到警察吧?”

“是不是因為那個姓趙的爛貨?就因為駱平年虐待她你就要弄死駱平年?你要弄死駱平年你直接去殺了他呀!你這麽愛她怎麽不娶她?啊?關我們家什麽事?我和媽媽全完了你知不知道?”

謔,聽她這意思,她父親已經成了她和她母親的棄子,還有她說的全完了又是什麽情況?能帶著存在海外銀行的幾千萬身家遠走高飛在她看來就是全完了嗎?

她,還有她這個階層的人,永生永世都不會理解“全完了”的含義。

一個月收入不到一千的家庭裏有人得了癌症,能救他命的藥物一針就是一千,而她慈愛的父親還要從中抽成百分之三十,這才是全完了。

“穆妍,你有沒有一瞬間,就一瞬間,覺得你父親是錯的呢?”

當時周榮看著穆妍茫然的臉,心想自己還真是管閒事管出癮頭來了,她覺得錯了又能怎麽樣呢?心係蒼生不是周榮的風格,他隻是做他該做的,至於做這些的初衷,論跡不論心,此義亦難洞吧。

“帥哥~進來嘛!”趁著周榮回憶往事,按摩店裏的女人已經跑到他身邊挽住他的胳膊了,豐滿的胸脯緊緊貼在他身上,刺鼻的香水味撲麵而來。

“不好意思,我太太還在家等我回去。”

他忍著沒發怒,還算禮貌地把手從女人懷裏抽回來,心想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不要臉的女人也該知趣了吧,

“哼,裝什麽呀!婚戒都摘了,不就是出來找女人的麽?”

女人看他油鹽不進瞬間惱羞成怒,又瞥到他左手中指那圈白色的痕跡,冷哼一聲,狠狠啐他一口便扭著屁股走了。

行吧,周榮無奈地搖搖頭,打開車門坐進去,發動車子向家駛去。

家裏的爛攤子他想想就頭痛,可總不收拾也不行啊,還好床還健在,他收拾好了能睡個囫圇覺,

或者乾脆找個裝修隊來裝修一下?這房子買來都十年了,以前張鈺喜歡在家裏拾掇,還淨搞些花裏胡哨的小玩意兒,現在他一個人住,一個禮拜都不見得回去一趟,洗個澡就睡覺,浴室的牆皮都快落光了他也懶得去管……

但是他今天很想回家,儘管知道家裏連隻鬼都沒有,他還是很想回去。

他如往常一樣把車停在小區地下車庫,拖著疲憊的步伐走進電梯,按下 15 樓的按鈕。

電梯緩慢上升,紅色的數字從-1 到 1,2,3……他想明天還是應該給霍翎再打個電話,他提供證據給警方的事情還要請霍翎千萬保密,尤其要對那個女人保密。

其實那證據也不是他有意去找的,要怪隻能怪他記性太好了,駱平年家裏那幅畫的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就連趙小柔脖子和手腕上繩索的打結方式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駱平年洋洋得意炫耀的“藝術”是一種外科結,但他估計駱平年早年是在國外學的醫,打結方式和國內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地方,而那具屍體上打的結則是中規中矩的“中國結”,還非常刻意,非常生疏。

姓沈的姑娘也算是瞑目了吧,周榮覺得這一年他乾的好事有點多。

他這樣想著,電梯不知不覺已經停下了,門叮的一聲打開,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從口袋裏掏鑰匙,眼角餘光隨意瞥一下自家門口,這一瞥不要緊,差點要了他半條命,

門口坐著一個人,仔細一看是個女人,披頭散發還穿了一身黑,最嚇人的是她手腕上還戴著一串血紅血紅的佛珠,在黑夜裏泛著幽幽的光,像老早港片裏借屍還魂的女鬼。

這人吧上了年紀真的挺無助的,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眼前發黑兩腿發軟,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可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對著縮在牆角睡著的女人就是一句怒吼:

“趙小柔你有病啊!”

坐在地上的女人本來都睡著了,被他這麽一吼也差點嚇個半死,後腦勺咚的一聲敲在牆上,痛得直冒眼淚花,

可周榮現在沒心情憐香惜玉,他雙手叉腰,怒氣衝衝地瞪著眼睛質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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