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2 / 2)







“你坐在這乾嘛?想嚇死我?嫌我活得太長了是吧?”

趙小柔頭疼腦子懵,又被劈頭蓋臉臭罵了一頓,一時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來乾嘛的,哭著臉張口就是一句:“駱平年死了。”

……真是報應啊,駱平年這三個字是翻不了篇了唄?

駱平年駱平年,她不說駱平年還好,一說駱平年他才發現她手腕上戴的佛珠好像似曾相識啊!

哦,沒錯,第一次見到駱平年的時候他手腕上就戴著這串血紅色的佛珠,鬼裏鬼氣的讓人有不祥之感。

行啊,好得很,怪不得那幾個男人說駱平年服毒後和前妻恩愛了好一陣子才死呢!搞了半天人家夫妻生離死別難舍難分,他冒著殺頭的危險為了寫一封舉報信幾天幾夜沒合眼,合著小醜竟是他自己唄?

“你老公死了跑我家索命來了?人又不是我殺的!讓開讓開你擋著我了!”

他沒好氣地趕她走,但那蠢女人就是賴在地上不起來,

“對不起,我腿麻了,等一會兒好不好?我馬上就起來。”

周榮出奇地煩躁,一把將她抱起來,往旁邊挪了幾步又放下,自顧自開門進去了。

趙小柔坐在地上發呆,發著發著突然想起來她此行的目的,霍警官不是說周榮等她來道謝嗎?可他這反應也不像啊……

她扶著牆站起來,一點點挪到門口,還沒想好說什麽就被門裏破敗的景象驚得瞠目結舌。

滿地的玻璃碎渣和木屑,書啊紙啊扔得到處都是,櫃子、電視和茶幾翻倒在地上,牆上噴濺著咖啡和星星點點的血跡……

周榮背對她,拿著掃帚簸箕默不作聲地收拾殘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聽得到玻璃碎片嘩啦嘩啦的聲音。

“你,你臉受傷了?”趙小柔覺得心裏有些難過,剛才她就看到周榮的臉上貼著一塊創可貼,但沒貼創可貼的地方也能看出一些細微的傷痕。

他還是留著短短的寸頭,頭發黑黑的,但低頭的瞬間也能隱約看到幾根白發,

原來過去這麽多年了啊,當年火車上哄她開心的那個十九歲男孩也在走向衰老。

“知道我受傷了也不搭把手,一點眼色都沒有。”

他冷冰冰地回頭掃她一眼,將簸箕裏滿滿當當的碎片嘩啦一下全倒進垃圾桶裏。

“我來幫你,”趙小柔一邊踏進來一邊問:“我需要做什麽?”

周榮去衛生間拿了把掃帚遞給她,衝陽台的方向揚揚下巴:“陽台也有碎玻璃,自己看著點腳下,劃破了皮可沒人管你。”

他說完就不再搭理趙小柔,自己低頭掃地去了,趙小柔小心翼翼跨過客廳的狼藉走到陽台,兩人就這樣背對背默不作聲地乾著活,誰也不看對方一眼。

最後還是趙小柔先按耐不住自己,猶猶豫豫地回頭看著周榮欲言又止,

“要乾活就好好乾,不乾就回去,左顧右盼的,一點玻璃掃到現在!”

周榮沒回頭,語氣不像剛才那麽衝,但也絕對算不上親和。

“我是來跟你道謝的,就這個,沒別的意思。”

趙小柔對著他的背影笑笑,又繼續低頭乾活了。

“謝什麽?”周榮覺得莫名其妙,停下手裏的活抬頭看她,

“霍警官說你幫忙破了案,他說你想讓我……他讓我跟你說聲謝謝。”

這臭丫頭吞吞吐吐的,一看就是姓霍的跟她說了什麽,周榮冷哼一聲道:“要謝也得他自己來謝,要麽那死掉的女人托夢來謝,你來謝算什麽名堂?跟你有什麽關係?”

唉?好像是哦,凶手沒想殺她,死者也和她非親非故,凶手被捉拿歸案了她謝什麽呢?

可來都來了還能怎麽辦呢?

“反正……反正就是霍警官讓我謝謝你,他可能太忙了吧!”

趙小柔頭埋得低低的,像乾了壞事,而周榮隻是不冷不熱地應付一句:

“不用謝。”

這句話倒是真的,

無論是幫助破案還是寫檢舉信,周榮都不覺得她應該謝他,因為這是他對她的補償。

他第一次萌生這個想法還是在兩年多之前,他看到她被當母狗一樣虐待,他有憐憫心但不多,所以當時這想法隻是一閃而過,

他真正下定決心是在他們發生了一夜情,他把她抱進浴室洗澡的時候,刀口和煙頭燙疤在黑暗的臥室裏已經夠醜陋的了,在浴室明亮的燈光下簡直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他沒辦法接受這樣的她做自己的妻子,卻還是在邪惡的獸欲作祟下玩弄了她一個晚上,他痛恨自己的卑劣,同時也決定讓駱平年永世不得翻身,

他對她有愧,這是補償。

可他又生氣,氣她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為了這封信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冒了多大的風險,他也是人,他也會害怕,也會感到孤獨,家被砸了,打拚了這麽多年的事業隨時都有可能毀於一旦。

但這都不是最可氣的,最可氣的是她來隻為了說一句謝謝?還是受人之托!

他跟她說了再也不會有別的女人,哪怕她拒絕了他,這麽長時間他還是沒碰過別的女人,

可她呢?戴著某人臨死前送她的佛珠也就算了,看到他第一眼也不問問他過得好不好,嘴巴一張就是駱平年,說她是白眼狼都抬舉她了!

“謝謝也說了,活也乾了,你可以回去了,好走不送,以後少在我跟前晃,有事打電話,實在有什麽要緊事就去我們醫院找我,總之別在我家門口裝神弄鬼。”

趙小柔手裏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她心裏一片酸澀,眼睛濕濕的,眼眶也紅了,抬頭和周榮對視一眼就趕緊別過頭去,癟著嘴巴要哭,又硬是逼自己擠出一個笑容,結果笑得比哭還難看。

其實她話隻說了一半,

她今天來不僅僅是為了感謝,更是為了道別。

辭職信她交了,還在脫密期,租的房子也退了,行李也收拾好了,她在這座城市沒什麽舍不得的,唯獨有一個人,她想好好道個別。

最起碼要告訴他,她真的喜歡他好多年,

隻可惜十五年前在火車上她沒有勇氣問他要聯係方式,哪怕隻知道他的名字也好啊,至少在後來的這麽多年她不會像大海撈針一樣找不到半點他的影子,

她畫的那些速寫,她登錄軍醫大網站、校友群、百度貼吧搜遍每一張合照,找得眼睛瞎了也找不到他,

後來她不得不放棄,因為她被駱平年強奸了,而她母親把她鎖在家裏整整三天不許她報警,把她身上每一寸皮膚都洗爛了,不留一點證據,因為駱平年承諾會娶她。

確實,駱平年還挺喜歡她的,因為她聽話,沒有思想,不會反抗……

但再次見到周榮後她越來越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渾渾噩噩度日,她心中屬於她自己的那部分覺醒了,

她愛他,這是極其強烈的、富有生命力的感情,連帶著讓她也有了生命力,

所以她要走,離開她明明很討厭卻被世俗逼迫著喜歡的一切事物,去找她真正想過的生活:

小城市裏平靜安詳的生活,和孩子們待在一起,她無緣再做母親,但她可以愛所有孩子。

可周榮的態度讓她什麽都說不出來。

“本來要給你打電話的,但還是想見麵跟你說謝謝嘛,還有……我老去你們醫院找你,影響不太好。”

周榮看一眼她強顏歡笑的表情,別過頭去背對著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手裏的掃把,

“有什麽影響不好的?敢做不敢當啊?反正我心裏沒鬼,不像某些人還戴著前夫給的破東西,再說了,我又沒結婚,女人找我有什麽丟人現眼的?”

“嗯,也對。”

趙小柔笑笑,走過他身邊把最後一點碎玻璃倒進垃圾桶裏。

周榮抬手看一眼表,淩晨一點半,

他想到一件事,剛好這件事的當事人就在這裏,趁著天還沒亮,就讓這場噩夢結束在黑夜裏吧。

“你跟我去一趟海邊,放心,為了你好,這件事做完我也算對你仁至義儘了。”

至於他和趙小柔後麵的路該怎麽走……再說吧,反正他們還不算老,反正時間多得是。

周榮說著就拿起扔在玄關的皮夾克,拉著趙小柔出了門,

“去乾嘛?”

“到了車上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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