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1 / 2)







犧牲

穆妍跟著校長洛桑穿過教學樓長長的走廊,這是這所小學唯一的教學樓,隻有兩層,

高原明媚的陽光透過藍色玻璃照射進來,長方形瓷磚和花崗岩地板都被染成如夢似幻的藍色,校長粗糙硬朗的麵容也變得柔和起來。

“教室裏沒學生?也沒老師?”

穆妍透過敞開的教室門往裏瞟了幾眼,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桌椅板凳都是極其粗糙的木頭,黑板上隻寫用白粉筆寫著幾個簡單的漢字,倒是教室後麵的板報上貼滿了五彩斑斕的水彩畫,

嗬,畫得都是什麽玩意兒?在穆妍這個專業美術生看來這些童畫就是一群小屁孩兒用五顏六色的水彩筆胡塗亂抹的垃圾,

這老師水平也夠菜的。

“我們隻有一個班,下午不上課,男娃娃們去村裏老人家裏幫忙乾活,趙老師帶女娃娃們在操場上畫小兔子。”

校長聽到穆妍說沒學生,生怕教學樓的事情泡湯,趕緊解釋不是沒學生,而是老師太少,他們這兒環境偏僻,條件落後,外頭的小姑娘小夥子都不愛來,偶爾有一兩個支教的老師還都是在校大學生,甚至是來這兒遊玩的旅客,教不了多久就要走的。

穆妍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她不想說傷人的話,但誰吃飽了沒事乾願意在這兒久留啊!

等錢到位了,再給開工儀式剪個彩,過過當金主爸爸的癮,她也準備撤了。

她順著洛桑的視線往樓下看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操場在哪兒,土坡倒是有一塊,幾個小孩搬著小板凳圍在一個短發女人身邊,每個孩子膝蓋上都攤著一個畫本,而女人腳邊蹲著一隻雪白雪白的長毛兔子。

女人本來是低著頭的,但背上背著的孩子哇哇大哭扭個不停,她隻能回頭手忙腳亂地把背帶解開,把孩子抱在懷裏,又茫然無措地不知道該怎麽哄他。

“臥槽……”穆妍抬手摘掉墨鏡,把臉貼在窗玻璃上,“這世界也太他媽的小了吧!”

“趙老師,給我吧。”小德吉靦腆地笑著從老師懷裏接過孩子,這是她弟弟,趙老師說幫她帶一會兒,讓她安心畫畫,可弟弟很認生,怎麽都不肯在老師背上安心睡覺。

“對不起啊德吉,老師太笨了。”小德吉看到趙老師窘迫地笑,紅紅的臉比晚霞還要美。

這幾個孩子年齡大小不一,德吉八歲,次仁和頓珠才五歲,而貢嘎和紮西一個十二歲一個十三歲,

但無論多大還都隻是孩子,對長毛兔子的熱情遠遠超過了對畫畫的熱情,這陣子筆啊紙啊都扔在地上,幾個孩子圍著小兔子又摸又戳,為了搶著抱它你推我搡的,最後還是趙老師找來一些青菜,分給他們一人一片,幾個孩子才算是重歸於好,安安靜靜蹲在地上看兔子哢嚓哢嚓嚼菜葉子。

眼看著一節繪畫課變成了喂兔子課,趙老師也隻是好脾氣地笑,拄著下巴看孩子們玩得興高采烈,

童年嘛,本該如此。

可是天怎麽突然變得黑壓壓的?

她覺得地上的光全被擋住了,一抬頭,正對上一張盛氣淩人的臉,白皙的皮膚,圓圓大大的杏眼,下巴微抬用鼻孔對著她,唇角上揚,勾起一抹鄙薄譏誚的笑容,

有些麵熟,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西風掃落葉,兩個女人麵麵相覷了起碼有一分鐘,

穆妍覺得這個姿勢又酷又颯又有氣勢,用來單挑再好不過了,

可那女人隻仰著臉,溫馴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她,最後實在是覺得不好意思了才衝她笑一笑,小聲說一句:“你好”,一邊抬手將被風吹拂在臉上的碎發挽在耳後,“請問你找誰?”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穆妍恨得牙癢癢,但又沒地方撒火,隻好先來一番人身攻擊再說,女人嘛,不都怕別人說自己老嗎?何況她不就是老女人麽?

於是她嘁了一聲,慢悠悠走到旁邊的一把藤椅裏坐下,翹著二郎腿,從上到下掃視一遍小板凳上的女人,

“趙小姐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了?更年期綜合症啊?”

她這一開口喚醒了女人的記憶,

原來是她,驕橫跋扈的小姑娘,娃娃音,哦,上次看到她的時候是在駱平年家吧?那時候駱平年還活著,是最春風得意的時候,她去駱平年家乾什麽的來著?對,去乞討,這小姑娘好像就站在駱平年後麵,挽著一個男人的胳膊,說這男人是她的未婚夫。

男人的麵容模糊不清了,比這小姑娘和駱平年的麵容都要模糊……

這裏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啊,兩個月的時間便已恍如隔世。

她這次是發自真心地笑了,“穆小姐,好久不見”

穆妍從鼻子裏哼一聲算作回應,吹著口哨四下張望一圈,蹲在地上喂兔子的幾個小屁孩兒此刻正眼巴巴地盯著她瞧,黑亮黑亮的眼睛裏滿是好奇和向往,

“說姐姐好,”女人彎下腰,小聲告訴孩子們要跟客人問好,孩子們也不含糊,使出吃奶的勁兒齊聲吼道:“姐!姐!好!”

遙遠的雲端都回蕩著孩子們震天動地的嘶吼,驚得穆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站起來吧覺得丟麵兒,紋絲不動地坐著吧,孩子們齊刷刷仰視著她,閃閃發亮的眼睛像星星一樣,好像她是天上的神女,降臨到世上接受他們的祝福和膜拜。

她最終還是黑著臉別別扭扭地站起來了,雙手抱胸,裝作心不在焉地溜達到孩子們和那女人身邊,瞟了兩眼他們紙上畫的東西,

哼,一群菜雞,

但說實話那女人畫得還不錯,小白兔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但那幾個臭小孩畫的可就真的沒眼看了,知道的他們是在畫兔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畫的是什麽紅眼巨獸呢!

這教的啥呀這是?就她這麽慣孩子,能教好才見鬼了呢!

“浪費紙浪費水彩筆,你們這些東西可都是姐姐我買的!”

穆妍說著猛的將兔子拎住耳朵提起來,啪的一下甩在自己肩上,

兔子膽子多小啊,被她這麽一甩都開始蹬腿兒了,抽搐了幾下眼看就要咽氣,

這一下可不得了,孩子們心疼得又哭又叫,祥和寧靜的氣氛消失無蹤,一時間雞飛狗跳好不熱鬨。

“穆小姐!穆小姐你別這樣!”女人嚇得從凳子上跳起來,小聲央求著,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她,

哈哈,穆妍開心極了,提溜著破兔子洋洋得意地說:

“都給我好好畫!畫不好我現在就把它殺了吃!”

要不說惡人自有惡人磨呢,孩子們仗著趙老師的溺愛,磨蹭了一下午也畫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會兒被穆妍“挾兔子以令諸侯”地恐嚇了兩句,一個個低著頭畫得聚精會神。

穆妍成就感爆棚,像女土匪一樣大馬金刀地翹著二郎腿仰臥在圈椅裏,監督孩兒們操練,時不時指點指點迷津,偶爾抬頭往那個女人的方向看一眼,總能捕捉到她匆忙移開的視線。

咦?她好像很怕我嘛!很好很好,比那狗男人順心順眼多了!

穆妍心情大好,於是拄著下巴仔細端詳起坐在不遠處安安靜靜喂兔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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