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2 / 2)







趙小柔不後悔,也不怨恨,她很少有明確且堅定的意誌,愛周榮和生孩子是為數不多的“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人這輩子做了真正想做的事情,不算白活。

男人有些意外,他發現她嘴皮子還挺利索,邏輯清晰,意誌也很堅定。

他透過後視鏡看一眼女人的臉,沒變,也變了,以前就是個養尊處優慣了的金絲雀,你問她想乾什麽她也不知道,你問她的想法她也支支吾吾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還是很溫柔,可這溫柔和膽怯的退讓不一樣,這是歷經生活磨難,卻依舊選擇接受命運、體諒他人的溫柔。

一個如蒲葦般柔軟又堅韌的女人,是一個如磐石般冷硬又脆弱的男人最終想要的懷抱,

可惜啊,真是可惜,

周榮忽然想到一本書,《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書裏有這樣一句話:“人隻能活一輩子就等於沒有活”,

年輕時男人們都傾向於追逐閃閃發光的女人,錯把虛榮心和荷爾蒙當作愛情,事實上這個年紀的男人是沒有愛情的,男人天生比女人晚熟,在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這件事上,男人的進程比女人落後太多。

所以男人往往隻有到了“人到中年萬事休”的年紀才知道自己真正愛的是怎樣的女人,

可人隻活一輩子,這輩子就像草稿,下輩子才是正稿,可誰有下輩子呢?

“到了。”周榮的車穩穩停在小區門口,他先勉強把這稱為小區吧,比肩接踵的十幾棟樓,竟然隻有一扇比他們醫院手術室大不了多少的“大門”,布滿鏽漬的鐵柵欄看上去搖搖欲墜,一個穿著包臀皮裙的女人叼著煙,左手拖一杯關東煮,右手拎一隻山寨 Gi 包,一腳踹開鐵門,趁著門沒關呲溜一下子就鑽進去了,而那鐵門吱吱呀呀地慘叫了一聲,像鍘刀似的咣一聲合上了。

這一聲驚醒了在睡覺的孩子,他這一覺睡得很美,身子底下軟軟的,搖搖晃晃的很舒服,燒退了也不難受了,他睜開眼,眨巴兩下,蹭的一下坐起來,

男人本來在後視鏡裏看女人的臉,結果一個小腦袋突然冒了出來,和他在後視鏡裏打了個照麵,

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眼睫毛長長的,看不出來長得像誰,反正和那女人一點關係都沒有,大概像爸爸吧。

他慢慢皺起眉頭,冷冰冰地打量著他,小孩子對敵意很敏感,這陣子一個勁兒往媽媽懷裏縮,哼哼唧唧要哭的樣子也很討人厭。

趙小柔對兩個男人的較量毫不知情,但她也知道一睡醒就哭哭唧唧的孩子不招人待見,何況周榮千裏迢迢送他們回來,這樣一來她更不好意思了,

“小寶乖,我們到家啦,我們跟叔叔說再見,說謝謝叔叔!”

叔叔……周榮差點一口氣上不來,萬箭穿心愣在原地,眼看著趙小柔笑嘻嘻地抱著那討厭的小孩衝他招招手,自顧自下了車,還砰的一聲摔上了車門。

趙小柔下車一路小跑著往前走,小寶哭得真是時候,好讓她趁亂逃離那個壓迫感逼人的男人,他說話很客氣,也很溫和,可她就是覺得壓迫。

“趙小柔!”

她一抖,差點連兒子都沒抱住,她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可就這會兒工夫,男人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還有事嗎?”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回頭看他,儘量保持鎮靜。

“連聲謝謝都不會說?”男人離她很近,居高臨下看著她,她再一次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這味道之前一直被煙味掩蓋,而他應該戒煙了,所以這味道越發清晰,也越發危險。

“謝謝。”她老老實實說一句謝謝,抱歉地笑一笑,“不好意思,剛才小寶在哭。”

他不說話,隻麵無表情地低著頭看她,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小寶嚇得直接把臉埋在她懷裏,想了半天,她猶猶豫豫地說:

“改天我請你吃……”

“我現在就要吃飯,我餓了。”

趙小柔驚得嘴都合不攏了,她就客氣一下,根本沒想跟他吃飯,她隻想快點走,可現在他都這麽說了,那不然就找個地方吃頓飯,反正就一頓飯而已……

“那你想吃什麽我帶你去……”

“我不要!”男人板著臉,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女人的敷衍。

“你說什麽?”趙小柔驚得聲音都拔高了一大截,連小寶都戰戰兢兢地回頭看著這個可怕的叔叔。

“你不是說謝謝嗎?連下碗麵給我吃都不行?你就是這麽謝我的?”

男人看都不看那孩子一眼,又向前走了一步,“還是你就隨便說說?”

趙小柔往後退一步,小寶摟著她的脖子輕叫一聲“媽媽?”

而男人淡然自若地看著她,當孩子是空氣。

“好吧,”趙小柔朝男人點點頭,“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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