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精(2 / 2)







“笑什麽笑?蠢貨!”周榮毫不客氣地罵了她一句就繼續低頭看書了,那小丫頭的笑容僵了僵,但隨即又綻放一個更燦爛的笑容,脆生生地叫他的名字,像朗讀課文一樣字正腔圓地跟他打招呼:“周榮你好,你在乾什麽?”

“關你屁事!”

“……”

小丫頭也不惱,笑嘻嘻地走到他旁邊坐下,周榮這次倒沒攻擊她,算是默認了她的陪伴。

她坐在他旁邊,嘰嘰喳喳地跟他說話,周榮沒反應,那一頁書他已經盯著看了十分鐘還沒翻頁,小丫頭又從小包包裏掏出一塊用手絹包著的餅乾遞給他,他也沒接,理都不理人家。

小丫頭很沮喪,她今天一直在被拒絕,耷拉著小腦袋又在周榮旁邊坐了一會兒,悻悻然地對周榮笑笑,怯怯地發出最後一次邀請:“我們一起玩過家家好不好?”

“過家家?誰會跟你個蠢豬玩過家家?人家跳皮筋都不帶你,拖後腿的東西。”

周榮頭都不抬就成功把小女孩惹得嚎啕大哭,鼻涕眼淚一大把,撕心裂肺地嚎啊,邊嚎邊往家走裏走。

唉……要不算了吧,兒子一輩子一個人也挺好,當時她這個當媽的就是這樣想的。

小女孩走了,周榮合上書,起身拍拍褲子上的土,頭也不回地往家走,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隻有夜裏床單上的汙漬,最羞恥也最直白地表明一個少年難以啟齒的愛意,隻可惜那小丫頭到搬走的那一天也不知道她曾無數次出現在這個冰冷陰沉又惡毒的男孩夢裏。

這段小小的青春插曲持續的時間太短,這對母子太忙碌,忙於生存,忙於抗爭命運,她很快就忘記了兒子曾在某一年的某一段時間裏,短暫地在心裏裝了些沒用的東西,但很快這些東西就因為太沒用而被他自己清空了。

所以兒子的愛人,他找了那麽久的愛人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兒子不常到她這裏來,即便是來了,關於那個女人的事也隻字不提,她不敢問,隻能察言觀色,就感覺兒子一會兒高興一會兒難過,搞得她心裏也七上八下的,有一次他回來了,拿著一罐糖,亮晶晶的糖紙,也不讓她打開,囑咐她一定收好,

“媽你幫我收好,就剩這點了,萬一被她看到又要發瘋。”

發瘋?糖會讓人發瘋?她想不通,但看到兒子頹喪地閉著眼睛仰躺在沙發上,胡子拉碴的,小拇指骨折了,還夾著夾板,又想到他之前說那女人懷的還不知道是誰的孩子,她想那百分之一萬是個狐貍精,潑辣又刁鑽的狐貍精,唉……終究是走了他父親的老路。

可兒子的選擇就是她的選擇,她沒有辦法,隻能換著地方藏那罐糖,藏在儲物櫃裏,不行,藏在床底下,也不安全,

最後她決定把那罐糖藏在一尊觀音像下麵,日日敬香,保佑兒子兒媳一生安康。

可她還是好奇,她想看看兒媳,還有那個不知道是不是她孫子的孫子。

也許是老天爺幫忙吧,有一次她去兒子家幫他打掃衛生,她平日裏也不敢亂碰他的東西,但那天她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一本書,書裏夾著一張折頁,五顏六色的很惹眼,露了一大截在外麵,上頭還用圓珠筆勾勾畫畫了好多東西,其中兩個大字最醒目:“做夢!”

做夢?做什麽夢?家裏沒人,但她還是像做賊似的偷偷把那張折頁抽出來,是一家民辦幼兒園的宣傳折頁,上麵有電話和地址,還有一張教職工的合影,第一排坐著幾個穿襯衣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領導,還有三位女士,也戴著眼鏡,穿正裝,四十幾歲的樣子吧,很嚴肅,後麵一排倒都是年輕人,小姑娘小夥子,青春洋溢的樣子,

就是……就是有個小姑娘臉上怎麽被圓珠筆畫得亂七八糟的?

腦袋上憑空長出來兩隻兔子耳朵,她咧著嘴在笑,笑容陽光明媚,小虎牙白白的,本來挺可愛的,硬是被畫成兩顆凸出來的兔子牙,還畫蛇添足地描了幾根胡須,用水彩筆塗了兩團高原紅。

她迎著陽光看,對著燈光看,看來看去都看不出這小姑娘的本來麵貌,但再怎麽看也不是狐貍精啊……這和魅惑眾生的狐貍精可差得老遠了!光是圓圓的臉和短短的下巴就不對,還留著小小孩留的那種童花頭,別了一個貝殼發夾,

就是她把兒子的手指頭踩斷的?還懷了不知道是誰的孩子?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六十歲的老太太打定主意去找這丫頭說清楚,讓她不許欺負周榮,關鍵是問問那孩子到底是誰的,要真不是……唉,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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