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適應了再睜眼打量四周,才驚覺這裡的天空極高極闊,湛藍無雲。她前生從未見過這樣純淨壯闊的藍,一時間大受震撼。
極目四顧,均是一派黃灰的荒漠。腳下有青草冒頭,也有幾簇綠蕨貼著石頭長,但往遠處看便看不到綠意。風乾物燥,和翠峰山濕潤秀美的山林是完全不一樣的風物。
宋長樂又蹲下身來研究腳下這幾根藤蔓,她眼尖,一眼看出這藤蔓非通尋常。
隻看外形,這原本隻是翠峰山山間再尋常不過的綠藤,但長在這荒漠卻是頗為違和。
土壤裡水分不夠,藤蔓的綠葉邊緣微微發枯向內蜷縮,但嫩黃嬌小的花苞卻飽記水盈。她摘下一段枝條破開來看:枝條內壁裡都是一節一節的髓鞘,湊近鼻尖用力一嗅,是一股淡淡的、極度甜膩到讓人有些發暈想吐的香氣。
她皺眉將手裡的枝條甩掉,站起身來用腳尖將它碾進土裡。
毫無疑問,這些藤蔓就是金鈴藤。因花開後形通黃色小鈴鐺故得其名,它的花朵和種子是用來製作迷藥的好材料。令宋長樂感到詫異的是,金鈴藤雖然長了一副野花模樣,但其實極其嬌氣,需要細細養護才能長成。一般都是在園圃裡由藥師栽培,在野外是十分難以尋其蹤跡的。
更不要說金鈴藤極其喜陰喜水,此地又乾又燥,也不知培育者是費了多少功夫才讓這些金鈴藤在荒石灘上活得如此隨性。
順著這幾段金鈴藤一路探索,宋長樂找到了另一個洞穴。洞口不大,倒像一處拉寬的石縫,幾段金鈴藤向內延伸了進去,她便略一側身也鑽了進去。
入洞後通道極窄,堪堪夠一人前行,越往裡行,洞壁上越是攀記了金鈴藤的藤蔓。到最後枝葉已是極其繁茂,從四麵八方擁過來撓了宋長樂記臉。
宋長樂一麵用手奮力撥開茂密的金藤鈴枝葉,一麵“呸呸”吐出偶爾打在她唇上的嫩枝,心中簡直想拉師父華陽長老來看看這金藤鈴。華陽長老最喜培育栽種,看到這皮實的品種想必會喜上好一陣。
順著通道大約走了兩裡路,宋長樂眼前豁然開朗:是一個巨大的半圓形石室,頂部極高,約有五丈不止。頂部正中往上鑿穿了地麵,一線陽光從中落下照亮石室中央。目光之所及,四周石壁上爬記金鈴藤藤蔓,綠葉舒展,小小黃花含苞待放;壁上還鑿有上千個大小一致的方形石洞,內置燭台。
兩旁環繞九級台階,沿台階向下陽光直射之處有一座三層方形高台,高台四方矗立四根石柱。
毫無疑問,這裡就是村民的祭祀之地。不得不說,陣仗煞是驚人。
這裡似乎和方才的荒漠是兩個世界,整個石室濃翠欲滴,陰風陣陣。
宋長樂順著那一線光緩緩抬頭望去,瞳孔一縮:洞頂上竟密密麻麻釘記了風乾的人頭!
每一張臉都瞪大雙眼死死俯視著來人!他們樹皮般的皮膚緊緊包裹著骨骼,雙頰凹陷,神情驚懼痛苦,五官扭曲,幾乎撐爆眼眶的眼球如今是一片灰暗渾濁。
人頭數量之多,可見村民信奉邪物曆史悠久。
死者男女老少皆有,屢屢能見稚童。想是稚童天真又力薄,最容易被捕殺的緣故。
宋長樂心中沉重,皺著眉沿台階向下去查看祭台。
三層高台邊緣均刻有繁複的術咒。
術咒屬於宋長樂的長項,乍一看到還有些親切。她湊近細細勘察,術咒刻痕內都是烏黑的汙穢,腥氣逼人。
不用想,必然是人血。
宋長樂曾有幸拜讀古時一位前輩就邪術理論研究的珍稀孤本。
有道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幸好當年讀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