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沒有你們的天下十人(1 / 2)







徐鳳年追上魚龍幫以後,棋劍樂府那位不說話時很有賣相的俊哥兒大大咧咧騎在馬上,毫無鳩佔鵲巢的覺悟。

徐鳳年也不跟這個被鷹鉤鼻老者抖摟身份的世家子計較,與王大石一同走在黃沙路上,沒多時那些早前盲目追逐秘笈的江湖漢子見王維學沒跟上,幾個思量以後就悔青腸子,掉頭狂奔,牽一發而動全身,連同棋劍樂府六名劍士都餃尾追上,麵麵相覷以後都瞧出對方的憂慮。屍體依舊在,見到地上果然還有一本披著《公羊傳》書皮的典籍,一人撿起來一翻,一邊跳腳罵娘一邊撕成粉碎,其餘人見到這場追逐逃不掉無疾而終的結局,頓時鳥獸散,棋劍樂府六人更是納悶,難不成王維學猜錯了?那這名倍受宗門器重的師弟為何不跟上?

一頭霧水的六名劍士沿著道路疾奔,跟上魚龍幫後,見到騎馬黏糊在北涼小娘身邊的王維學,哭笑不得,這位寶瓶州王閥的大公子還真是習氣難改,在樂府裡頭,也是這般玩世不恭,喜好勾三搭四師姐師妹,連一位女子師叔都沒放過,若非結結實實吃了幾劍都不會罷休。這趟追殺手握《青蚨劍典》的魔頭,本宗誌在必得,他們這一行七人隻不過是其中一股最薄弱的勢力,六人師伯,即王維學的師父吳妙哉,與那位人劍雙絕的黃師叔連同幾位宗門裡的高手才是主力,隻不過魔頭行蹤不定,反而先是被他們給撞到,邊境此時已是撒下無雙張大網,就看誰能先撈到這尾大魚了。王維學拉了拉韁繩停下,他在同門師兄弟麵前除去那股紈褲勁頭,其餘並無膏粱子弟的派頭,翻身下馬後,王維學道:“秘笈真是真的,不過那魔頭委實油滑,竟也折了回來,我隻能乖乖交出去,本來偷撕了一頁做以後的魚餌,也被他看破。”

六名樂府劍士根本不懷疑是王維學私吞了去,倒不是他們心胸開闊如此境界,而是他們都清楚王維學的 赫身份,此子進入棋劍樂府絕非貪慕絕世武學,隻不過王維學年幼便已是棋壇的名人,苦於罕逢敵手,是閒來無事來樂府找人下棋的,對於練劍向來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連師尊都惋惜他的劍道天賦。遙遙空中爆竹響起,以爆竹煙火傳訊在江湖上並不稀奇,可如棋劍樂府這般能用爆竹炸出韻味無窮將軍令,在北莽肯定獨此一家別無分號,無需師兄弟提醒,王維學牽馬來到劉妮容身前,笑道:“與劉秀借一些乾糧飲水,行否?你們到了北莽遇上麻煩,就說是我棋劍樂府的客人,若還是有人刻意刁難,無妨,再報出我王維學的名號,十有就沒事了,至於說是我姐我妹,還是我媳婦,都無所謂,反正我都認的。”

劉妮容不搭腔,隻是麵無表情讓幫眾去取出水囊和食物,王維學和兩名劍客都含笑接過,而且還不忘作一劍揖,禮數絲毫不差,並未因為所在宗門的超然高崇而輕視魚龍幫,更沒有予取予奪。不僅劉妮容吃了一驚,魚龍幫幫眾更是滿臉堆笑,覺得麵子大漲,他們雖在北涼陵州,也聽說過這棋劍樂府的名頭,是北莽境內可以排在前五的大派,更難得是此派尊法守禮,許多王公貴冑子女都樂意去棋劍樂府裡耳濡目染,魚龍幫與之比較起來,都不夠人家一個噴嚏打的。王維學再牽馬來到少年王大石身邊的徐鳳年眼前,鬆開韁繩,再從腰間摘下那枚價值連城的玉佩,笑道:“本公子從來不小氣,借你的馬騎乘了一段路,這塊蛇遊壁就當是賞你了。可別輕易典當和佩戴,鋪子出不起價格,而且容易讓人見財起意,匹夫懷璧,知道什麼意思嗎?”

徐鳳年輕輕接過入手涼透手心的玉佩,笑了笑,沒有作聲。

王維學擦肩而過時,輕聲道:“刀不錯哦。”

等到棋劍樂府遠走,劉妮容重重揮了一記馬鞭,魚龍幫這才驚醒,一些有資格騎馬的幫眾都在悔恨當時沒有讓出馬去,蛇遊壁,聽名字就知道這枚玉佩的珍貴了,除去北莽皇室可佩龍鳳玉飾,蛇蟒就成了達官顯貴的首選,他們也不是傻子,方才那風流劍士與劉秀說起師門與家世,是棋劍樂府在前王維學這個名字在後這塊蛇遊壁說不定就能值個幾十上百金魚龍幫拚死拚活走上千裡路才掙多少銀子?偏偏那姓徐的還一臉裝腔作勢的鎮定,誰不想上去抽兩個大嘴巴。徐鳳年低頭看著玉佩,是六蛇走壁,按照律法規格,是三品以上官員才有的佩飾,這王維學果真是北莽一等權臣之子。與那名貂覆額女子的鮮卑頭玉扣帶,在伯仲之間。徐鳳年啞然失笑,這家夥有自己當年的風采啊。不過真要鑽牛角尖比對家世的話,誰配誰不配?

看到姓徐的終於偷著樂了,時不時偷窺這家夥的魚龍幫成員冷笑不止,你小子趁著劉秀騎馬前望,才露出小人得誌的狐狸尾巴,真是無恥缺心眼的王大石倒沒這般想,隻是好奇問道:“徐公子,那王維學很有來頭嗎?怎麼出手就是一塊蛇遊壁,好像家裡有金山銀山似的。”

徐鳳年收起玉佩,微笑道:“也差不多了。”

少年咂舌。

徐鳳年突然問道:“你騎過馬?”

在馬下小跑著的少年搖頭嘿嘿道:“哪能呢。小時候去看燈市,被馬踩過,以後見著馬就怕,就算給我騎也不敢的。”

北涼官家子孫與膏粱子弟,誰不曾鮮衣怒馬鬨市行?不這麼做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有錢人啊。徐鳳年皺了皺眉頭,少年心思單純,卻在困苦中培養出一種清晰感知周邊氛圍的敏銳,擔憂問道:“徐公子,咋了?”

徐鳳年搖頭道:“想起一件事,可行與否,還得以後做了再看。”

已經由敬畏轉為敬重徐公子的少年咧嘴笑道:“那一定是大事。”

徐鳳年嘴角勾起,望向遠方,自言自語道:“可惜誰都不知道該謝你。”

烈日下少年跑得大汗淋灕,大口喘氣道:“徐公子,我可聽說那棋劍樂府在北莽蠻子裡十分有地位,門下弟子的棋,劍,樂,都很擅長,就算是平常家世的人進去一遭,走出來以後個個都像大家族裡出來的公子哥。”

徐鳳年打趣道:“你羨慕?”

少年趕忙擺手道:“再厲害也是北莽蠻子的門派,求我進都不去。”

徐鳳年嘖嘖道:“好大的口氣。”

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年苦澀道:“徐公子,我不能再說話了,再說就跑不動了。”

徐鳳年點了點頭。開始憑借記憶搜羅有關王維學與棋劍樂府的事項,北莽州數遠不如一統春秋的離陽王朝,隻有寥寥八州,傳承數百年的慣用州名,在北莽女帝手上無一幸免被篡改了一遍,分別是姑塞龍腰東錦西河,金蟬玉蟾寶瓶橘子。

王維學的老子應該就是寶瓶州的持節令,是徹底掌控一州的北莽實權重臣,北莽素來不分持節令的權,不像如今離陽王朝在一道內分設節度使和經略使相互製衡,故而在北莽當上持節令,若還是沒邪語權,隻會被嘲笑,但這種情況極少出現,能夠擔當一州霸主的人物,無一不是具備雄才大略的官梟,北莽女帝從不否認對這八位權臣的信任,直言不諱遠勝過宮城內那些養不熟的親生骨肉,當下北莽八個持節令中隻有一名是出身王庭皇室,還是排在末尾的橘子州,寶瓶州是北莽境內唯一土地肥沃不輸江南的軍糧來源地,轄境雖不大,但寶瓶州持節令的權柄,分外沉重。少年王大石說王維學家中坐擁金山,還真是被他給一語中的了,所以價值百金的蛇遊壁,對寶瓶州持節令的公子而言,九牛一毛。

北莽的江湖與州數稀少雷同,遠不如離陽王朝這般百家爭鳴,人脈資源都被三十來個高門大宗給壟斷十之,其餘幫派不過是苟延殘喘,伸長脖子討要一些殘羹冷炙罷了。

棋劍樂府能在這些龐然大物裡坐五爭三,殊為不易,樂府能人輩出,每一任大府主都是驚采絕艷的絕世通才,幾乎無所不精,往往都會出任北莽官製裡真實存在的帝師,地位相較持節令還要尊崇三分。棋劍樂府尤為有意思的地方在於不管能養活多少張嘴,一定是按照天底下全部詞牌名的數量來收納弟子門徒,如今天下公認的詞牌名有六百一十二個,便意味著這時的棋劍樂府最多共計有六百一十二人,除非有文壇大家新創了詞牌名,並且有名篇傳世,樂府才會新添一個名額。但樂府中已經棄用禁用詞牌名六十四,而且還有相當數量的詞牌名絕不輕易動用,隻要沒有合適人物出現去摘取頭餃,也任由空懸。

滿打滿算,如今棋劍樂府應該不會超過五百人,也難怪如過江之鯽的北莽顯貴子女瘋魔了一般想要進入這座宗門,而上次頭回登上武評位列第七的洪敬岩便出身棋劍樂府,其詞牌名是更漏子,此詞牌名原本在樂府並不出奇,隻在居中的第四等位置,但相信洪敬岩橫空出世以後,更漏子會成為樂府將來最炙手可熱的詞牌名,下一任如非是不輸洪敬岩的大才,肯定沒辦法摘入囊中。

徐鳳年屈指算來:“一等詞牌名五個,傳承數百年始終不作變更,二字詞牌名以寒姑奪魁,三字以太平令和劍氣近兩者並列,四字詞牌中以卜算子慢第一,加上一個銅人捧露盤。歷代太平令都是大府主,劍氣近是劍府府主,棋府與樂府兩位府主在詞牌名上並無要求。不過上代與當代兩位太平令沒能做成帝師,緣於北莽女帝登基以後曾經當麵斥責太平令一句,自古而來,祭祀以天地君親師排位,寡人無父母可跪拜,你若自視能與天地齊肩,再來做這個帝師。這話不愧是當皇帝的人說出口的,聽著就霸氣。不過太平令沒當成帝師,現任寒姑成了太子妃,也算打一個耳光給顆棗子。北莽自己排位的頂尖高手,離陽王朝武評第四的斷矛王茂所在四大江湖支柱,要遠多於棋劍樂府,但要說離北莽王庭最近的一個門派,還是棋劍樂府。”

北莽借著南邊武當山年輕掌教劍斬氣運、以及李淳罡一劍破甲兩千六的東風,新鮮出爐了一份囊括兩朝高手的武評,但是這兩人都因為一位兵解一位重傷,沒有登榜,有過河拆橋的嫌疑。離陽王朝一直對本朝武評頗有微詞,但這次對北莽蠻子給出的排榜,竟然大多數都心服口服,榜首當仁不讓是武帝城王仙芝,榜眼是北莽當之無愧的軍中第一人拓跋菩薩,探花是桃花劍神鄧太阿,接下來依次是棋劍樂府蟄伏二十年終於一鳴驚人的洪敬岩,三入皇宮如過廊的曹長卿,新晉成為天下刀客領袖的大將軍顧劍棠,唯一一位敢正大光明進入北莽帝城的魔道巨擘洛陽,橘子州持節令慕容寶鼎,當年惜敗於槍仙王繡卻知恥後勇的鄧茂,綽號人貓的韓貂寺排在十一。

一朝各五位,稱得上是南北平分天下。但顯而易見,北莽的排名要相對更低,這也是離陽王朝認可這份點評的關鍵。這種不偏頗嚴重的排榜,水分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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