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微醺夜(一更)(1 / 2)







第41章 微醺夜(一更)

見她要抱過來, 柳拂嬿咬緊了唇,後退一步。

柳韶動作一僵,雙臂空空地癱坐在原地。

“我不想再聽這些話了。”

“我給你找了個酒店,房費付了一個月, 你先去那邊住。”

“我們, 都冷靜一下吧。”

說話的時候,柳拂嬿沒有看向她。

聲音很空, 像從一個荒蕪的原野上傳來, 帶著寂寥的風聲。

沒過多久,物業很快派來了司機和車。

司機戴著白手套, 車是加長版的勞斯萊斯,十分尊貴,會讓柳韶眉開眼笑的那種。

可柳韶卻沒了那樣的心思。

她一步三回頭地看向女兒,見對方渾身寫滿抗拒,最後還是哽咽著離開了。

車子才開出前門,柳拂嬿立刻失去了渾身的力氣。

顧不上肮臟, 也顧不上被太陽曬得滾燙,她想直接坐在地麵上。

然而, 雙膝一軟的刹那, 卻忽然被人托住了身體。

花園的側門不知什麽時候打開了。

薄韞白出現在她身旁。

他身上帶著清爽的冰涼感, 曬紅的手臂貼著他,就覺得很舒服。

柳拂嬿閉上眼睛, 在他身上的清冽氣息裏, 漸漸找回自己的呼吸。

而後,就這樣借助他的力量, 軟綿綿地站立著。

“你都聽到了嗎?”

她很安靜地問了一句。

薄韞白沒有回答。

隻是稍稍抬起手,撫了撫她的後腦勺。

然後, 又把她的腦袋往懷裏攏了一下。

他的指骨也浸潤著淡淡的清涼感。

消解了盛夏的燥熱,讓人心安。

有他在這裏,柳拂嬿便有了勇氣,去回憶更多的事情。

“……我記得那是我很小時候發生的事。”

“我發高燒,意識不清地躺在醫院裏。”

“隱約記得,護士帶著一個人進來,說是我家裏的大人來看我了。”

“然後,然後護士出去,那個人就……”

柳拂嬿咬了咬牙。

“我家裏沒有其他的大人了。護士不會隨便放人進來。”

“不是她,還能是誰?”

薄韞白垂了垂眸。

他嗓音也有些啞,片刻之後,才低聲道:

“你之前問過她嗎?”

“……沒有。”

“我那時候太小,一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是後來一直做噩夢,一直做。每次醒來都滿頭大汗。”

“然後,才漸漸地想起以前的事情。”

聞言,薄韞白並未立刻出聲。

隻是靜靜地抱著她,過了一會兒才開口。

話音溫清,帶著極為令人安心的沉穩感。

“是哪家醫院?還記得嗎?”

“……不記得了。”

“隻是,好像不是蘇城。”

柳拂嬿努力地回想著。

“我記得她剛生下我的時候,全國亂跑,到處旅遊。可能沒過幾個月,就要換一個地方。”

“是到了我該上學的年紀,她才在蘇城留下來的。”

這個才回憶起來的事實,好像更佐證了她的猜測。

柳拂嬿話音愈發冷了下來。

“明明之前一直都居無定所。”

“除了她,還有誰知道我在那。”

頭頂上烈日炎炎,她卻止不住地渾身顫抖。

那股陰森的殺意,這麽多年來,一直盤踞在她的噩夢裏,久久不息。

隨即,不公平的感覺扼住了心臟。

不是說媽媽是全世界最愛孩子的那個人嗎?

為什麽她要這樣對待自己。

為什麽其他的孩子都父母雙全,相親相愛。

隻有自己要承受那一切。

她不是沒有想過,忘掉所有的這些事。

隻要柳韶不再賭玉,就徹底地原諒她,原諒這個自己唯一的家人。

然後,兩個人相依為命地度過餘生。

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有些事情就是永遠忘不掉的。

有些傷痕,就是一直留在心裏,長不好的。

柳拂嬿緊緊地咬著牙關,咬得整個腦袋都嗡嗡作響。

絕望到極致,原來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眼前的世界由白變成了黑,大腦深處也傳來強烈的痛楚。

她墜入回憶的深淵,看不清眼前的人和事,心底隻剩下憤怒和悲涼。

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她掉入巨大的囚籠,眼前是層巒疊嶂,周圍是荊棘叢生。

無聲無光的永夜。

不知過去了多久。

忽然,認知狹窄的混沌被打破。

身旁那個朦朧又模糊的聲音,總算傳達到她的耳中。

“寒露。”

“柳寒露。”

是薄韞白的聲音。

他那麽桀驁的一個人,聲音卻這麽清潤溫和。

就像是,終於剝開了重重迷障,到最深的地方來找她。

伴隨著他的話音,好像有甘冽的雨霖,降落在龜裂的大地上。

隨即,夏蟬的叫聲,空氣的嗡鳴聲,蝴蝶在花間振翅飛舞的聲音,也像潮水一般湧入耳朵。

柳拂嬿抬起眼。

看見整個世界都雪亮透明,花園裏滿溢著藍紫相間的絢麗花色。

薄韞白就在她身旁。

以一個半蹲跪的姿態,抱住了搖搖欲墜的她。

他嗓音有些啞,不知是叫了她太多遍,還是別的原因。

柳拂嬿聽到他的聲音。

“柳寒露。”

“我也是你的家人。”

“我在這裏陪你。”

懷抱漸漸收緊。

柳拂嬿閉上眼,臉頰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指尖微微用力,攥緊了他的衣服。

夏日灼烈,夢魘幽邃,深不見底。

就在即將墜落的前一秒。

這個人拉住了她。

自從那天之後,柳拂嬿便沒有心情做任何事。

她沒畫畫,也幾乎沒怎麽備課,每天都過得黯淡渾噩。

白晝漫長,她陷入漫長又粘稠的睡眠裏,幾乎沒出過臥室的房門。

直到暑假的最後一天。

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終於睡不著了。

柳拂嬿洗了個澡,長發披散著,換了一身柔滑的絲緞長裙,走下了樓。

依稀記得,品酒區是在餐廳的隔壁。

柳拂嬿憑著記憶來到偌大的酒櫃前。

透明的玻璃光亮如鏡,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打開門,也沒看度數,隨手拿出一支。

然後坐在了吧台前,給自己倒了一杯。

紅酒氣息濃鬱,彌漫著昳麗的香味。

才喝了一口,柳拂嬿忽然冒出個奇怪的想法。

這些葡萄被做成酒之前,大概也猜不到,自己會有如此嫵媚的時刻。

她就這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慢慢地喝著酒。

由於手旁沒有鏡子,所以也並不知道,自己的眼角唇梢,都染上了淺淡的紅意。

看一眼時間,是淩晨兩點。

不知道薄韞白有沒有睡。

記得他有睡覺時關手機的習慣。

這樣的話,即使睡下了,應該也不會吵到他。

於是,柳拂嬿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拿起了手機。

然後給吧台上的酒瓶和酒杯拍了張照,發給了他。

十多分鍾過去,對麵沒有回複。

應該是睡下了。

一個人喝酒有點無聊,柳拂嬿端起酒杯,想要四處走走。

怕吵醒薄韞白,她放輕了腳步。

卻沒想到,路過書房時,見門扉虛掩著,房間裏透出一絲光。

柳拂嬿好奇地透過縫隙往裏看。

男人正倚靠在羅漢塌上,看一本古舊的字帖。

姿態散漫,眸色沉寂,帶著幾分夜沉的倦淡。

柳拂嬿一手端著酒杯,另隻手抬起,輕輕敲了兩下門。

聞聲,男人略有怔忡,抬眸望過來。

瑩白燈光下,他的眉眼也似被字帖上的墨跡所染,漆深而清雋。

烏發細碎,帶著淡淡的潮氣。

柳拂嬿這才發現,他身上還穿著一件白色的浴袍。

“還沒睡?”

先出聲的是薄韞白。

他放下字帖,來到門邊,目光在柳拂嬿手中的酒杯上掃了一下,眉尾稍揚。

“你不是也沒睡。”

柳拂嬿舉起杯子,明知他兩手空空,仍做了個要敬他的動作。

而後唇角一彎,笑了起來。

“我給你發消息了,你沒回。”

她抬起酒杯抿了一口,又道:“我還以為你休息了。”

薄韞白蹙了蹙眉,道:“我的手機放在樓上充電。”

稍頓,又問:“你給我發什麽了?”

柳拂嬿把自己的手機給他看。

薄韞白掃了一眼照片上的酒標,唇畔漫出個清潤的笑意。

“93年的勒樺,現在喝正好。”

他掀眸看柳拂嬿,眸底幾分欣賞:“之前還不知道你懂酒。”

“確實不懂。”柳拂嬿誠實地說,“很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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