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煙火(2 / 2)







江耀之伸出那隻被雪子咬過的左手。上麵的烏青印子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爬滿褶皺的皮膚。</P>

“我的絲巾呢?還我。”</P>

“沒帶。”江耀之笑了。敲了敲拐杖,露出隻剩下一截木樁子的小腿。他怎麼會告訴雪子,在幾年後的某個夜裡,他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當初雪子對他有意思,氣的從床上坐起來直拍自己大腿。後來便是和一旁睡的正香的太太太太奶奶大吵一架,那絲巾也被他愛人燒掉了。</P>

“你來做什麼?”</P>

“上班。”他胡謅。事到如今,他體內的荷爾蒙已經消退,麵對雪子隻剩下糗事被人家知情的尷尬。</P>

“對不起。”</P>

“彆來無恙。”江耀之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也不願去想起屍山血海的往事,成年人的逃避便是憑靠時間的流駛,將淋漓的鮮血化作淡漠的血痕。</P>

戰爭的機器一旦開動起來,整個國家的國民都將化作助紂為虐的倀鬼,儘管她家的本業看起來與之毫不相乾的繅絲。</P>

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江耀之的一聲歎息。</P>

當然這是他太爺爺講述的版本了。中間更迭了去多少內容,他那傳聞不靠譜的太太太太爺爺中間又添油加醋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P>

陽乃也講了一遍,內容出奇的大差不差。不過雪之下對此卻知之甚少,顯然,男人在情史這方麵愛比女人炫耀一點。隻不過在陽乃口中,他心目中太太太太爺爺的形象樹立的形象崩塌了。</P>

側漏了一個勁的追問彆人是不是哪裡受傷了,拎著人家去敲郎中的門抓金瘡藥。</P>

怕她失血過多,大半夜不睡覺,溜進雪子房門測人家的鼻息。婦女之敵說的大概就是江耀之。</P>

現在感覺變成了江離代表他的太太太太爺爺與人家後代再續前緣,這婚不結大概也不行了。</P>

“江離同學。”</P>

陽乃優雅的擦了擦嘴,香薰蠟燭的火光靜默的燃燒著。</P>

“我們雪中家曆史淵源,雖然近代家族衰微,不複以往,但在外依舊保持著嚴謹的門風。”</P>

這是拿他開涮了,江離小時候是皮了一點,但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這點我知道。”</P>

“禮義廉恥這些廢話我就不多說了,最重要的是為人大方,乾淨。”陽乃像是第一次見到江離似的重新打量著他。</P>

“乾淨不乾淨的你們應該很清楚。若不是我家的人都經過嚴格培訓,怕不是當初老宅酒窖裡埋的清兵都被你們挖出來了。”</P>

當然沒有這種東西。誰會沒事在家裡藏屍,要藏也是藏彆人家。</P>

他期待的把目光移向對麵的雪之下雪乃,等待著對方有力的回擊。</P>

“夠了,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同學,擅自雇用偵探挖掘人家的隱私未免也太過分了。”</P>

比起雪之下,作為當事人的江離倒是不以為意。既然是人生大事,就該拿出理性的氣勢全力以赴。雙方熱淚盈眶的抱在一起將表演人格顯露的巨細無遺才讓他更為厭惡。</P>

因此,如果陽乃需要,他可以回答任何存在於他記憶中的事情。</P>

“這怎麼行呢?小雪?”陽乃輕佻的譏諷道。“你知道為你挑一個合適的夫婿有多難麼?三教九流你看不上,紈絝子弟你也看不上。成熟的人年齡太大,簡單的人又年齡太小,要不你隨便去選一個銀行的小職員躲到關西結婚得了。”</P>

“婚姻應該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彆人來插手。”</P>

“就憑你?一個連同學關係都處理不好的女人隻配寄生在男人身上而活。你能招來的也都是些居心叵測說著女人喜歡的話,覬覦你身體的男人。”</P>

上岸以後她就一直在觀察他們。她疼愛她的妹妹,也並不認為維持兩家關係的唯一途徑隻有聯姻這一種。然而從目前看來,她這個蠢妹妹如今連正常和同齡人交流的能力都失去了。</P>

“過家家好玩嗎?那個,是叫作侍奉部對吧?連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還妄圖去幫助彆人,你是有多看不起彆人啊?彆在這丟臉了。”</P>

“喂…….”</P>

江離似乎失去了加入這場對話的權力,剛才陽乃口中的辯論戰主角從他變成了陽乃自己。</P>

“雪之下雪乃,你就繼續沉溺於自己的世界中吧。人家好心來見你一麵,你擺著張臭臉很得意對吧?”</P>

陽乃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的妹妹,撩了撩後頸的頭發,拔出發簪清麗的一甩頭發,青絲飄落,她踩著木屐,“噠”,“噠”,“噠”,的離開了。</P>

江離麵露複雜之色。一是難得遇上一個能說會道,心投意合的姐姐,沒聊兩句就走了。二是現在感覺他就像是世界上僅存的一頭雄性,被動物園交配室櫥窗玻璃外的一群人圍觀著叫好。</P>

而後在鼓勵聲中拖著自己多次近親結婚遺傳病導致的肥胖身軀帶著智力障礙磕磕絆絆的向遠處孤芳自賞的雌性走去。</P>

倏冷的煙花帶著尾焰緩緩升空,熄滅在蒼冷的夜空之中。東京灣是看不見銀河的,即使是海麵,也倒映著摩天大樓的流燈與航行在巨大橋梁之下的郵輪。唯獨剩下一片被過度曝光之後漸變的深藍和幾束偶爾闖入視野之中的聚光燈。</P>

已經到了放煙花的時間了嗎?江離看了看表,八點了。</P>

這是一顆八尺的煙花,燃燒半徑約為3000米,江離心中估算了一下,口徑和舊時的重巡洋艦主炮差不多。在盛放的一瞬間,幾乎涵蓋了整個天空,黑夜變得如同白晝般明亮,整個東京的霓虹燈都為之黯然失色。金色的火光呈放射狀向外擴散,正中央則星光點點的YKN英文。想也不想肯定是雪之下名字的縮寫。</P>

霓虹羅馬音的寫法各式各樣,單一個Yukino就有雪乃,雪野,由紀乃的意思,他不擔心第二天雪之下會被指指點點。</P>

伴隨著最為隆重的煙花落幕,其他大大小小的煙花也跟著放了起來,一時間,寧靜的夜空成了花的海洋。而這就近海邊,空曠,成了絕佳的煙花觀賞地。</P>

伊人憔悴。他隻得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歎了口氣,默默的抽了張椅子,搬到遠處,一個人觀賞起煙花來。</P>

印象裡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吵過架。雖然後才知道這多半是源自於旁人對他家庭的敬畏。那大哥呢?似乎也沒有。他開始設想可能與彆人產生衝突的場景。</P>

雪之下陽乃未免太狠了一點,她說的話也不知道幾分是心裡話。就江離而言,在得知了這個言不由衷的姐姐真正的苦心後,他反而覺得她有幾分可愛。起碼比另一個乾坐著生悶氣的人好一點。</P>

他又轉頭看了一眼雪之下。二十分鐘過去了,對方仿佛在此地生根了。</P>

或許他更擅長吃軟飯也說不定。不對,陽乃指責完雪之下後離開不就是在為他創造獨處空間和話題嗎?</P>

江離一拳砸在自己左手上,捶胸頓足起來。</P>

江離啊江離,你怎麼這麼蠢呢?如今煙花大會都快要結束了。</P>

算了。</P>

他轉念一想。</P>

兩個見過沒幾次的人能說什麼知心話,還不如晾著她給她自己一點時間慢慢消化。</P>

江離站起身來,靠近巋然在椅子上的雪之下。</P>

“回去了。”</P>

他說道。</P>

雪之下的高傲被她的姐姐親手擊碎,他不確定對方現在是否仍有站起來的勇氣。</P>

“你先回去好了。”</P>

聲音輕的快成夢囈了。女人落寞的儼然一副殉教者的模樣。江離掃視了一圈樓下三三兩兩回家的人們。照明用的小燈籠彙聚在綠道上,逐漸形成了一條蜿蜒的光的河流。像是漆黑叢林裡的夜光蟲,為他們指明回家的方向。</P>

男人歎了口氣,默默的走回自己剛才那張椅子邊上,呆坐著仰頭繼續發呆。</P>

這種時候吃屎都比聽她的話一個人回家好。</P>

女人的話一向是不可信的。</P>

一個失意的人最需要的往往隻有簡單的陪伴。</P>

他堅信雪之下不是那種在氣餒時需要他諂媚的像條小狗一樣說著垃圾話共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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