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大部分那都是為了養家糊口的,這也意味著,在目前生活還行的情況下,不會願意拜一個比他們年紀小那麽多的少年為師。
這說出去不丟人嗎?
黎小魚也讓兩個管雜務的在外解釋,和他學不算是拜師,隻是金錢交易,沒有師徒之情。
可他們也不聽啊。
在他們看來,一個教了,一個學了,那就是師徒。
和給不給銀子沒關係。
兩方的思想出現巨大分歧,黎小魚說服不了這些人,乾脆隨他們去了。
不是想要放棄這些人的生意,而是黎小魚確信,隻要有一個廚子,為了多學交錢進來。
學成出去後,推出新菜色有了競爭,其他人就不會再坐得住。
就算不等這樣一個“廚子”出現,隻要這一批學成出去,那些飯館,酒樓的掌櫃或是東家確認真的能學出東西,他們也會派人來學。
他們現在不吭聲,不露麵,完全是在觀望。
黎小魚教的這些菜色,三個月隻能將一道菜學的很好,周期對比於其他跟著師父學廚的雖說不是很長。
但他一道菜,不是隻教一人,會同時教很多人,因此不會成為廚子的秘傳菜色。
也就不會太多的影響其他廚子們的生計。
門口徘徊的除了這些廚子外,也有一些想討生計的百姓,他們不怕拜比自己年紀小的師父丟人,隻要能拜師就行。
但二兩銀子實在是拿不出來,又或是要拿出來的話,就是家裏的全部積蓄。
這部分人,黎小魚也考慮到了。也能猜到,他們部分會在從大伯父派的那些人口中得知能先教後還銀子後,前來報名。
同時也在考慮“勤工儉學”,會每一期按著新人比例選貧困的。
他這院子太大了,請人專門打理也要花錢,不如“勤工儉學”,兩相便宜。
黎小魚也不怕這些人會謊報,這裏家家戶戶都是紮根一地。想要知道點什麽,直接派人去詢問,一問就能知道真假。
要有謊報的,直接退學費攆走就是。
黎九章派去鄉下村子裏報消息的官差,對著田埂子說了半晌,下頭的一家老小十幾口人,依舊手足無措的低頭看土地,沒人敢抬頭。
二兩銀子,他們家哪裏有哦。
不過三個月就能學一道菜,學完就可以出來賺錢,府衙幫著找地方開鋪子,這倒是十分心動。
但也意味著,要先花錢。
可沒錢啊。
官差雖說了可以先和府衙簽契約,錢欠著,後麵還。
可是誰知道後麵能不能賺來這二兩銀子?
要是還不了的話,天老爺,欠府衙銀子,他們這是活膩了嗎?
官差沒有在這個地頭待太久,說完等了一會見沒人有意,就直接走了。
鄉下地多,一眼看不到頭。
官差又走了一會,終於看見了埋頭刨地的一家子。
他將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
“城裏開了個教人做菜的學院,最低二兩銀子,三個月就能學一道菜。學完出來後,府衙會想辦法幫忙找鋪子給乾買賣。”
“要是沒錢的話,可以先與府衙簽契約,錢先欠著。學成出來後,開了鋪子再還錢。不過話說前麵,這銀子是要優先還的,拖欠不還,後果很嚴重。”
這家人也是低頭顫抖,沒辦法,他們這些人見到官差實在是怕壞了。
剛開始的時候,遠遠瞧著人來,都想扛著鋤頭趕緊跑。
可轉念一想,又能跑哪去?
這段時間春耕,三天兩頭的有人來收春稅,一家子以為又來收什麽稅。
春季裏所有的稅收,百姓們統稱為春稅。
一年四季,要交的稅實在是太多了。
名字加起來比命都長,根本記不住。
統一按著季節說稅名,還好記一些。
他們都做好了又要收稅的心理準備,沒想到說的竟然不是交稅。
這真是幾十年來頭一次見官差來找他們這些老百姓,不是張口要錢的。
仔細想來,這話後麵聽著是讓人害怕不錯。
可好像是為著他們好的。
二兩銀子啊,那麽多銀子,官府竟然說給欠就給欠嗎?
難不成上頭的黑心大老爺,換成了青天大老爺?
啥時候的事啊?
官差見這一家人也一直不吭聲,幾個小的都怕的打擺子,他嘆息一聲,轉身要走。
此時丁老漢急忙將人叫住,聲音激動的很,他心裏清楚真叫這位官爺走了,怕是要錯失一場天大的好事。
“官爺留步啊,老漢想問問,這菜是學的啥?學了之後,官府真的給找地方開鋪子嗎?”
丁老漢一下子問了好多問題,前麵因為緊張,說的有些口齒不清。後麵就流利了許多,官差聽完後,回頭笑道:“你這老漢有見識。”
丁老漢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握緊了手裏的鋤頭,又有些緊張的問道:“官爺,要不要去家裏坐坐,喝口水?”
要是把人請到家裏,能問的更詳細一些。
官差也是渴了,便點頭,“成,老漢在前頭帶路。”
丁老漢麵上一喜,連忙拉了一下身邊的大兒子,示意他跟著一起上去。
丁仁立馬明白他爹的意思,跟著丁老漢一起爬上田埂,領著官差回家去。
春耕在即,時間不等人,丁家的其他人需要在地裏繼續耕田。
路上,丁老漢扛著鋤頭,恭敬的問道:“官爺怎麽稱呼?”
“趙曉。”
丁老漢賠笑道:“趙官爺,您心善,能再給老漢還有我這不成器的兒子,說說那廚子啥院子不?”
趙曉的家境也不好,因為家裏沒錢,沒辦法給太多的孝敬。所以他在府衙裏麵,都是被欺壓的那個。
什麽臟活累活都是他乾,月月領的錢,一次比一次少。
就這樣,他也不敢說不乾就不乾了。
要是真的不乾,他又能乾什麽?他家就是因為他披上了這身皮,好歹擺個小攤賣個餛飩,油餅什麽的沒人欺負。
真脫離了這身衣服,以後怕是連攤子都擺不成。
後麵,黎大人來了。
因為黎大人不受待見,他這樣的底層官差就被分給了黎大人。
不受待見的官差們,伺候不受待見的大人。
可他在黎大人手下乾活,才有了官差的體麵尊嚴。
黎大人雖說一直被壓著,可對他們這些手下乾活的人很好。
知道他們的銀錢被無故克扣,還跑去替他們要銀子。
那是他們第一次拿到足數的銀子,且有黎大人護著,他們再沒給上麵交過孝敬。
他們也曾想過,要是黎大人走了,他們日子怕會比之前更苦。
但若是明明有人撐腰,還不拚了命的為自己爭一把。光想著最壞的結果,一點也不改變,他們以後一定會後悔。
因為不想後悔,大家選擇相信黎大人,也相信他們自己。
黎大人是個好官,黎大人想做的事情,他們都會為之拚命的努力。
因為這些事,受益的,都是百姓。
他們的家人,也在這些百姓之中。
因此趙曉很有耐心,他不厭其煩,細細的與丁老漢還有丁仁說著廚師技術學院的一切。
同時,也不忘記說黎大人。
就連那學院的創立者,也是黎大人的家人。
黎家人,上梁正,下梁也正。
人就是要對比的,正頭的那位,製定一係列雜稅。下麵那位,想儘辦法幫著百姓謀生。哪怕隻有一點,那也被對比著無限放大。
丁老漢和丁仁聽著,心裏都升出一種,要是下麵這位才是他們正頭的父母官就好了。
那他們的日子也不能過的像現在這樣苦。
丁家很破,土房子,籬笆院子,灰撲撲的。
整個村子都是這樣,沒有一家突出。
現在村子裏很安靜,沒有什麽人,全都在忙著春耕刨地。
丁老漢進去後,讓丁仁去燒水,叮囑他在水裏放點紅糖。
這紅糖還是二女兒出嫁的時候,給二女兒買的。
結果這孩子惦記著家裏人,臨出門的時候,悄悄的塞在瓦罐裏。
他們也舍不得喝,都是誰有個頭疼腦熱的,才能喝那麽一點。
這紅糖水對他們來說是金丹妙藥,喝了症狀都能緩解很多,人都舒服了。
丁仁去燒水的時候,趙曉注意到丁仁的腿有點跛。
之前走路的時候有所察覺,不過丁仁在丁老漢邊上,趙曉不好太過刻意的去打量人家。
丁老漢注意到趙曉的視線,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大兒子前年給人家搬貨,弄傷了腳。”
說完又像是想起什麽,有些擔憂,“那個廚子學院,不會因為這個不收吧?”
趙曉聞言笑了一聲,“不會,現在在學院裏學習的,都是傷殘嚴重的退伍將士。你兒子不過是腳有些跛,算不了什麽。”
這麽一說,丁老漢就放心了。
丁仁端了紅糖水過來,趙曉接過後,有些吃驚。
丁仁道:“家裏沒什麽好東西招待,這點紅糖水,趙官爺別嫌棄。”
趙曉搖頭,“不會。對於學院的事,你們還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問。”
丁仁不好意思的撓頭,“我就想知道,那鋪子的錢,會不會很多啊?”
前麵他仔細聽了,隻有學廚可以先教後還銀子,鋪子卻沒說可以這樣。
要是太貴的話,他家怕是也拿不出那麽多的銀子來。
這也是丁老漢在意的,他也看向趙曉,聽對方說話。
“據我所知,不會很貴。具體的我也不太方便說,不過能保證的是,第一批辭州本地的百姓學成出來,能有個低價的鋪子可以進去賣吃食。”
趙曉將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具體地方是哪裏,怎麽操作,其實他也不知道。
不過他相信黎大人不會說空話,黎大人怎麽說,他就怎麽傳。
這話其實也沒什麽保障,對於百姓來說,真要是被騙了,也不能拿當官的怎麽樣。
可一件能改命的好事,要是一點風險都沒有,那豈不是人人都擠破頭皮的想去?
對他們這些地裏刨食的人來說,隻要能離開土地還能賺錢養活自己一家老小,那就是改命了。
種地實在是太累,太苦。
丁老漢看一眼丁仁,意思很明顯,要他抓住這次機會。
丁仁沒有多猶豫,立即對趙曉道:“趙官爺,我想報名。”
趙曉記下丁仁的名字,這是在他這裏報名的第一人。
後麵丁仁陪著趙曉一起去找他們村子裏其他在地裏的人,有了丁仁帶路,趙曉少走了不少的冤枉路。
而且丁仁是熟麵孔,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百姓們見到官差的害怕之情。
也能更好的去思考趙曉說的話。
不過有丁老漢這樣膽識魄力的村子裏並不多,更多的都是想觀望,不想承擔一點風險,後麵再看。
對此趙曉也沒有說些什麽,他知道,百姓們沒有承擔風險的能力。
謹慎一些,也好。
至少能讓家裏人,保持現狀。雖吃不飽,但也不至於餓死。
丁仁所在的村子,趙曉最後隻記了三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