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金河村, 周三賴家。
“爹,我不去,我不想去。”
周多跪在地上, 哭的嗓子都啞了, 希望他爹能讓他在家裏待著。
“我保證, 以後每天我就吃一個窩頭, 多一口都不吃, 活我全乾,求求爹不要讓我去。”
周三賴光著臟兮兮的腳, 腳後跟踩在凳子上, 一臉不耐煩的撇嘴,“你說不去就不去?貴人銀子都給了, 你今天要是不去, 老子現在就打死你。”
反正他兒子多, 家裏五個,外頭還有三個, 死一個對他來說完全沒什麽。
倒是擱家裏養著才不行, 加上四個閨女, 那麽多張嘴等著吃飯,他哪供養的起。
周多瑟縮了一下,渾身上下泛著細密的疼。
他爹打人都是下死手,他身上上次被打的傷, 到現在還沒好。
可他去也是死,那貴人是要他的命害人啊。
“他爹, 老七也是你的兒子, 你就留他一命吧?貴人給的銀子,咱還回去成不?”
魯翠花瘸著腿出來小聲的勸著。
周三賴一巴掌拍在魯翠花的頭上, 打的魯翠花腦袋嗡嗡的,耳朵也疼的要命,她捂著半邊臉驚慌的坐地上壓抑著聲音抽氣。
她不敢發出更大的聲音,怕再被打。之前勸說的那句話,早已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
這是她能為十月懷胎,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唯一能做的事情。
周多不敢去查看他娘的傷勢,如果在他爹麵前這樣做的話,他娘會被打的更狠,他也會被打。
周三賴甩一下打麻了的手,沒看魯翠花,扭頭一口濃痰吐周多身上,“我告訴你老七,你要是泄露了半點貴人的秘密,你等著給你娘和九丫頭收屍吧。還有,你要是不去,我就當著你麵,先弄死她們,再弄死你。”
一旁的魯翠花聽著,打了個哆嗦,低著頭不吭聲。
周多聞著臭氣,看著被打瞎了一隻眼的娘,還有出生後一直是他帶著的九妹,痛苦的閉上眼睛。
最後,周多還是走了。
他說不清楚到底是為了娘和妹妹,還是他自己也不想活了,早點死也好。
廚師學院第二批招生結束,周多卡著時間,是新入學的最後一名學生。
他的出現,引起了黎小魚的注意。
畏縮,膽怯,露出的皮膚能夠看到傷痕淤青,衣服很破,人也臟兮兮的。
這次報名的學生,有不少是有基本功的。
都是各個酒樓飯館的廚子手底下帶的學徒,得了師父的允許,跑來學的。
不僅他們來了,還有幾個正兒八經的廚子,也寫了信得了他們師父的應允,過來拜師學新廚藝。
一人不可拜二師,不過先頭那個師父同意,後麵那個師父也不介意的話,那就能拜兩個。要想再拜,就需要三個都同意。
黎小魚收錢辦事,沒有不同意的。
就是好幾個彪形大漢,齊聲喊他師父的時候,耳膜震的疼。
新學生的一些信息,黎九章也都整理好叫人給黎小魚送來。
他最先看的,是周多的信息。
不知道怎麽回事,他的直覺告訴他,周多不對勁。這種不對勁,他很熟悉。
是想尋死,不想活了。
黎九章查的比較詳細,寫的自然也詳細。這些信息,有的是詢問了鄰裏,有的是在周多簽先學後交錢的契約時,他自己說的。
資料顯示,周多的爹周三賴,從小到大都是個混不吝。
前頭有個媳婦,被打死了。留下的女兒嫁了人後,再也沒回來過。大兒子和他一個樣子,整天遊手好閒,一個不順心就逮著人打。
人又沒打死,是不能報官的。
不然按著江大人定的規矩,報官後先打板子,沒被周家大兒子打死搞不好要被官府板子打死。
別說是鄰裏,金河村的村民沒人待見他們家的。
而周三賴後頭的兒子也跟著他爹和他們大哥,有樣學樣,一家子地痞無賴,閨女養養直接賣了換錢。
全家隻有老七是個兒子,但沒學那些壞樣。
也因為這個,在家裏天天被打,被欺負。指不定哪天就能被打死,要麽就是被賣了換錢。
這些是黎九章從鄰裏問來的,周多告訴官府的信息是,他知道學院招人,可以先學後給錢,就拚命逃出家,想給自己爭一條活路。
黎小魚看完之後,轉頭看向外麵。
天氣晴朗,池塘邊柳樹低垂,有學生在那喂魚,還有學生撐著小船,在裏麵弄荷花葉子。
他蓋上周多的資料,長舒一口氣。
周多選的是做醬,黎小魚把那些需要超過三個月才能做成的醬排除在外,但耗時依舊不短,因此前麵沒有人選這個。
這一批裏麵,也隻有周多一個人選這個。
黎小魚親自帶他,一對一。
周多很聽話,聽話的有些過分。黎小魚說什麽就做什麽,一點也不會反駁。
如果突然有大一點的聲音,周多還會被嚇的抱頭蹲下發抖。
黎小魚看著周多這副模樣,心裏很不舒服。他有些不知道要怎麽和周多相處,甚至每次來給周多上課,都有些躲避的心態。
不是不喜歡周多,而是他感覺麵對周多,像是在照一麵鏡子。
塵封的記憶,會因為周多下意識的畏懼瑟縮,顫抖害怕而被再次回憶。
黎小魚隻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這裏不是現代,是重生後的古代。
……
丁仁手底下學生不算少,有十五個,全都是衝著豆製品能學的多來的。
這些學生見到丁仁老實的喊師父,看到黎小魚恭敬的喊師祖。
給黎小魚喊得一下子老了不少歲。
他也沒再多費唇舌讓他們不要喊,反正他們也不聽。
趁著甜品鋪子在裝修,黎小魚把他的課都排的滿滿的。
想著後麵學生上手之後,能夠多些時間去烤麵包。
而且忙碌一些也好,讓他沒有空去想起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
這次學生有不少都有基本功,他們學的都不是二兩銀子的檔位,都在此之上。
那幾個廚子,學的更貴。都是五兩往上,菜肴本身的食材就不便宜。
他們因為有自己的活要乾,每天隻能學兩個時辰。
黎小魚沒有強行要求他們在這裏待全天,反正三個月為期,能不能出師,看的還是他們自己。
祁霧選了個佛跳牆,她覺得名字有意思。十兩銀子一道菜,食材還不包括在內,要祁霧自己去找。
有的食材黎小魚弄不來,他沒那麽大的麵。除了這道菜,還有一些要新鮮的海鮮,或是山珍來做菜的,黎小魚都標注了,食材自備。
學生了解情況要是還想學,那他就收銀子教人。
祁霧的佛跳牆,也是隻有她一個人學。有的食材難弄,目前學院裏隻有祁霧能搞來。
佛跳牆食材多,蒸煮耗費時間。不過做成之後,鮮香濃鬱。各種食材,口感不同,層次不同。食材和鮮美被完全的激發,毫無腥氣,隻有餘鮮。
祁霧很有天分,她跟著黎小魚做了兩次後,就能自己試著去做。
味道上還差些,不過隻要多練練就可以。
做好的佛跳牆祁霧都是先給黎小魚吃,黎小魚不要她才會帶回去給她爹吃。
二人於做菜一道上,都很有見解,因此很有話講。
一開始的時候因不熟悉,還有不少的陌生感,話都不多說一句。
後來慢慢的,祁霧會請教黎小魚,看她給客來酒樓改的菜譜如何,一來二去熟悉起來了。
黎小魚覺得祁霧用料很大膽,看著南轅北轍,但真做出來味道相輔相成,有別樣的口感。
而祁霧則是覺得目前為止,隻有黎小魚能懂她做的菜。她除了學習佛跳牆,其他時間都鑽研菜譜,學院的環境也能讓她感覺到很放鬆,更專注。
每天隻要黎小魚空下來,祁霧就拿著她鑽研的菜譜去找人,
賀辭不管什麽時候來,總能看見兩人。
不是站一起做菜,就是談論竅門,說一些他根本就插不上話的食譜菜色,看著就生氣。
“黎小魚,我餓了。”
賀辭語氣有些不好,話是對黎小魚說,眼睛看的是一身男裝,長相英俊的祁霧。
旁人或許一眼無法辨認出祁霧是男是女,但他見祁霧第一眼,就知道這人是女子。
而黎小魚不排斥祁霧,甚至因為祁霧是女子的身份,對她多有關照。
不管做什麽,都會將祁霧單獨拎出來考慮。
這樣一來,黎小魚每天想著祁霧的次數就會變多起來。
關心多了,想的次數多了,就會上心。他就是這樣慢慢對黎小魚上心,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賀辭因此很忌憚祁霧的存在。
對著祁霧的時候,或者說不管對著誰,賀辭都沒有掩飾自己對黎小魚的在意。
祁霧早就看出來,這位小侯爺對她有敵意。而這敵意的來源,她一開始沒敢猜,後麵小侯爺總是會當著她的麵,拉走她師父,還不忘回頭對她挑釁的笑。
她再遲鈍也能看出來,小侯爺喜歡她師父。
而她師父……
祁霧看不出來黎小魚的感情。
說不喜歡吧,小侯爺說什麽師父都會記在心裏。做什麽,師父都不會生他氣。對小侯爺的包容程度,比對所有人都高。
因為別人不會動不動就氣師父,但小侯爺總會逗她師父,把人招惹急了。就這樣,她師父也隻是瞪人,最多就是轉頭不理人直接離開。
連罵都舍不得罵一句。
更重要的是,她發現,她師父在小侯爺麵前,會展露出自己的小脾氣。不會像戴著一張溫和的麵具,嘴角帶著的笑,都是一樣的弧度。
但要說喜歡吧,似乎也不是。
喜歡一個人,是控製不住的,身體動作,眼神流露,都能看出來。
如果她師父真的喜歡小侯爺,還能做到如此正常的樣子,隻能說她師父有極強的克製力。
這是祁霧不知多少次,看著小侯爺把她師父從她身邊拉走。
還不忘趁著他師父不注意,回頭瞪她。
看著二人的背影,祁霧有些擔心。
小侯爺身份尊貴,賀家……真的能允許師父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