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語凝噎(2 / 2)







這樣過後,在一戶人家的院落裏,楓納接過尚且還在繈褓裏的白囚衣。嬰兒額頭上有一點鮮豔奪目的紅痣,他的視線落在上麵,心中酸澀難耐。

那一顆紅痣妖冶刺眼,生白囚衣的夫妻倆眉開眼笑,認為這是一種吉兆,而楓納清楚這顆紅痣寓意並不美好。

觀音垂淚,先天魂魄不全。

他緊緊地抱住了懷裏的孩子,像是要把人砌進骨髓,融入血肉,失而複得的驚喜和害怕再次失去的恐慌席卷而來,讓他如履薄冰。他踉踉蹌蹌地想要抓住快要消散的靈魂,隻求這次不要再失去。

“那就好,師尊估計也是有自己的苦衷,我相信師尊。”蕭遂年朝楓納明朗一笑。知道白囚衣以一命換一命的方法救自己,以及楓納想要顧清門陪葬的事跡後,他明白他們三人之間存在太多的矛盾與誤解,正是這些,使得他們本該親密無間的三人最終漸行漸遠。

但隻要有解決辦法就好,這次一定可以挽回全部,蕭遂年心裏想著。

他的小道士還是太善良了,所以才會這麽容易被人欺負,下棋的手一頓,楓納抬眼問道,“小道士,你最是了解我,我不希望師尊逝世,可是現在也不願跟他親近,我是不是有病?”

蕭遂年忍俊不禁,噗嗤一笑道,“你是有怨,怨他不救我所以不想靠近他,但是你們之間還有師徒情誼,所以你不想師尊死。”

看來終歸還是小孩心性。

一局博弈結束,蕭遂年輕聲叫醒白囚衣,還別說朝著一個屁大點的小孩子喊師尊還真有些新鮮感。

白囚衣冷著一張臉,胖嘟嘟的臉上擺出大人的姿態,沒有威嚴反而莫名有喜感,“何事?”就連聲音都帶著奶音。

蕭遂年給萌到了,抑製住內心瘋狂想抱住揉捏的衝動,蕭遂年儘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師尊,我們已經備好需要的用具,明日就可以出發。”

帶著回憶輪回這件事情白囚衣並沒有瞞著他們,說實話白囚衣其實還挺意外的,楓納不殺他就算好的,可竟然會救他。

甚至願意幫他尋找魂魄。

先天魂魄不全的人,容易無時無刻眼前一黑,陷入夢境,變得嗜睡。

有時白囚衣正和蕭遂年說著話,白囚衣能噗通一聲栽倒在地,甚至吃著飯也會睡著,楓納特地請神醫看過,說他活不到八歲。

而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全他的魂魄。

行至兩三公裏外開外,楓納引著他們進入法陣,迷霧散開後才見秘境全貌,一座木屋屹立在桃林裏,周圍桃花掩映,芳草鮮美,漫山遍野的灼灼芳華,不似人間更似仙境。

“師尊,以你的魂魄為引子,我們要穿到過去的人身上,感知到你的魂魄,引魂入體。”楓納大致南風解釋緣由,他在白囚衣平躺的周側點燃一圈蠟燭,示意蕭遂年開始打坐。

“遂年,你我是回憶裏的一部分,此禁術你我又是不可或缺的,但是也隻是睡一覺。”

楓納在這幾年逐漸掌握禁術的精髓,動用顧清門的財力和人脈集齊所有需要的材料。

天旋地轉的眩暈感慢慢減弱,白囚衣定定地看著熟悉的街道,是和顧清門同樣的季節,飄雪的冬日裏穿著單薄的乞兒白囚衣,雙手圍住懷裏的一塊饅頭,幾個照樣穿得襤褸的孩童圍住他,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在幾個孩童開口索要前,白囚衣一口將饅頭狼吐虎咽地塞進嘴裏,囫圇入腹,吃完後他冷漠地看著幾個傻眼的孩童。

見狀,幾個孩童沒有搶到饅頭,頓時惱羞成怒,一把將白囚衣推倒,對著白囚衣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打了半個小時,幾個孩童才放過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囚衣。

冰冷的雪地侵蝕著白囚衣的意識,他想要是有人能不打他就給他一口吃食,他願意為那個人做任何事。

白囚衣宛如死狗躺在雪地裏,過路行人神色匆匆,沒有人會注意到在街邊死去的乞兒。

“楓納,你看這裏好像有人受傷了。”

腳步聲漸近,白囚衣費力地睜開眼睛去瞅,他看見穿著棉襖的蕭遂年以及他背後為他打傘的楓納。

蕭遂年蹲下來探他的鼻息,楓納的傘微微傾斜蓋住蕭遂年的頭頂,也蓋住了白囚衣上方的雪花。

“楓納,拿些熱粥過來。”

蕭遂年讓白囚衣枕在他的膝蓋上,湯勺盛著香甜可口的瘦肉粥,他吹散粥的熱氣,神色憐憫地拿著勺子送到白囚衣嘴邊。

眼底傳來濕熱,白囚衣偏頭把腦袋埋進蕭遂年的懷裏輕聲哭泣。

“小道士,我來吧。”

穿回小時候的楓納這才知道,先前他在街頭救濟的乞兒是白囚衣,是他高高在上,不染纖塵的天衡仙尊。

心情一時複雜,楓納第一次來到顧清門,白囚衣坐在明堂上不可一世,他局促地衝白囚衣微笑,白囚衣仍然不茍言笑,他以為是白囚衣不待見自己,目空無人。

可如今依偎在他懷裏,舔舐著熱粥的也是他孤傲清高的仙尊。

白囚衣看上去可憐極了。

喂完熱粥,白囚衣緩過來些,蕭遂年掏出點銀兩放在白囚衣的手心,漂亮的眸子裏都是愧疚和擔憂,一側楓納撐著傘全程打著傘。

熱粥暖洋洋地驅散體內的寒氣,白囚衣坐起身子,望著楓納亦步亦趨走在蕭遂年身後,為他打著傘良久回不過神來。

他果然還是最討厭冬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