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語凝噎(1 / 2)







無語凝噎

“師尊,你……”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白囚衣的眼,鼻,口,耳冒出,一雙眼睛閃著微弱的光。

天衡仙尊是修真界的榜樣,為人最是雅正端莊,哪怕是在天梯上也是挺直脊梁,以一人之力抵抗楓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嘴裏再怎麽樣也不會哼一句,可他好像痛到了極點,鮮血和痛呼攪在一起,模糊不清。

他咽下一口血沫,嘶啞道,“三天後……望涯山頂…你的小道士…屍體…在那裏……他會醒來…這些人……放過…”

而代價是白囚衣永遠永遠睡去。

楓納握住白囚衣的手,起初冷靜地輸送著源源不斷的靈力,他想天衡仙尊怎麽可能拿自己的命去換蕭遂年,可是越到後麵,白囚衣的脈搏愈發微弱,丹田也像是破了一個口子,靈海像是一個無底洞怎麽也填不滿,楓納開始慌了。

恐慌爬上心頭,白囚衣好像真的要死了。

他摟也不是不摟不是,楓納茫然地呆愣著看白囚衣氣若遊絲,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如果白囚衣說的是真的,那麽蕭遂年,他的小道士就要回來了,顧清越和白囚衣都死了,他為蕭遂年報仇了,顧清門弟子的生死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再也沒有人阻攔他了。

這是好事啊,可他為什麽笑不出來。

“白囚衣你真是蠢到家了。”楓納想笑,眼淚卻先一步奪目而出,他又笑又哭,一時臉上的表情十分滑稽,像個可憐的小醜,他道,“你真的很天真,居然會信卑鄙無恥的小人楓納。”

無可厚非的是白囚衣是個合格的仙尊,卻不適合做他的師尊,從不偏袒,一直大公無私的白囚衣竟然一貫相信他。

在眾人都懷疑他時,也隻有白囚衣會信他,因此在他說隻要白囚衣能夠複活蕭遂年時,白囚衣也義無反顧,毫不猶豫地做了。

顧清門弟子活了,蕭遂年活了,隻有白囚衣死了。

“你…是個…好孩子…”忍住劇痛道,白囚衣想楓納一直都是純真良善的人,隻不過蕭遂年的死讓仇恨蒙蔽了他的雙眼,而如今他的死能讓蕭遂年回來,就這樣喚回楓納的良知,這倒也值得。

黃泉路上他一個人走就好,不需要楓納招些人下來陪他,楓納大概率也不會這麽做,他的死並不會在楓納心裏引起波瀾。

豆大的雨點砸在他的臉上,白囚衣睫羽微顫,他睜開眼睛,楓納眼裏的悲切深深地刺痛了他的雙目,一時分辨不出是雨水還是淚水。

定是他看錯了,楓納可是巴不得他去死,又怎麽可能會為他哭泣。

閉上的眼睛又突然睜開,他努力地想看真切楓納的神情,可依舊是模糊不清。白囚衣感覺到眼皮變得越來越重,最終逐漸沒有了聲息。在那最後一刻,他的臉上竟是一片祥和,可是他眼裏的一汪潭水卻變成了一灘掀不起波瀾的死水。

明淨如天上雪,純澈如空中月。

白囚衣走得乾乾淨淨,孑然一身再無牽無掛。他一生替天行道,降妖除魔,盛名為世人稱讚,一生也就兩個徒弟,一個為奸人所害身亡,一個又被仇恨蒙蔽,恨不得他死,在這方麵他卻是失敗得很。

“師尊,我後悔了。”

懷裏的人一點點變冷,雨水衝刷著天梯上的血液,楓納眼裏黑壓壓地深沉望不到底,亮著來自地獄的業火。

楓納將白囚衣的屍首放進冰窖,以保屍身不朽不腐,他也不對外公布天衡仙尊死亡的訊息,隻說他閉關了,暫不見人。

他如約放過了顧清門所有弟子,挨個清除了記憶,也成為了顧清門最年輕的一個掌門。楓納做完這些後卻一頭紮進藏書閣閉關修煉,除了接蕭遂年出過關外,其餘時間都在修煉。

他有癡念,癡一人魂歸。

三年後,雨後的顧清門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薄紗,綠竹抽出新芽,翠意盎然,清脆的敲擊聲常常響起,兩個俊美男子麵對麵坐著下棋,經過歷史的沉澱和歲月的熏陶,楓納心智逐漸成熟,安坐在椅子上耐心地和人下棋,他對麵的男子不同於楓納的眉眼鋒利,長相較為柔和,美眸皓齒,驚豔絕倫,甚至還有些風華絕代的韻味。

相由心生,明明是同一張臉,蕭遂年看起來溫柔和善,白囚衣卻顯得冷漠無情。

“阿楓,今日仙尊的病可好些?”蕭遂年下了顆白棋道。

當初在冰棺裏醒來,蕭遂年的腦子還是懵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現在卻又重新蘇醒。

他嘗試動了動手腳,四肢冰冷僵硬還不是很協調,棺外的人聽見動靜,伸手就過來扶他,給他披了一件外衣,手也被對方攥住取暖,楓納的眉眼似乎長開了些,兩邊多餘的嬰兒肥消失,褪去了年少的青澀懵懂,顯得更加淩厲。

楓納邊攙扶著他邊引他去看顧清門,大致還與記憶裏的別無二致,樹還是那些樹,人也還是那些人,他突地像是想到什麽,意識到什麽不對勁,急切地反抓住楓納的手。

蕭遂年急促道,“我為什麽會複活,師尊呢,你怎麽不帶我去見師尊,還有剛才過去的弟子為什麽會叫你掌門?”

楓納定定地看著蕭遂年眼眶逐漸泛紅,想來他也是猜到了一二,瞞不住他了,楓納這樣想著,便也坦誠地將來龍去脈告知蕭遂年。

淚水瞬間奪眶而出,蕭遂年躬著身子,整個人輕輕顫抖,搖搖欲墜,他不去責怪楓納殺死了顧清越,逼死了白囚衣,卻是責怪自己害楓納蒙蔽了雙眼,事情是因他而起,他才是罪魁禍首。

楓納蹲下身子,伸手拭去蕭遂年臉上的淚痕,安慰他說白囚衣可以救回來,他已經在準備了。

蕭遂年猛地抬頭,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想他有機會為自己的罪孽贖罪。

直到一個午夜,楓納突然外出,回來時懷裏卻抱著一個肉嘟嘟的嬰兒,那嬰孩便是白囚衣的轉世之體。

“已經準備好了,明日可以啟程。”楓納不知該怎麽麵對白囚衣,白囚衣現在雖然身體是個孩子,但仍擁有他上一世的記憶。

他因為失魂變得極為嗜睡,這時的他還未長成上輩子涼薄的模樣,稚嫩的臉上滿是柔和。

通過禁術,楓納尋到白囚衣的一魂半魄,在中元節那天,趁著鬼門大開,他手捧一盞蓮花燈,將白囚衣的魂魄藏在裏麵,帶著蓮花燈渡過忘川彼岸,送他入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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