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好一個滑頭的小子。”

銳雯瞳孔微縮，這次是真的有些驚異了——自己的樣子如此落魄，聲音也經過了刻意的模仿，偽裝的應該很好才對……

這老頭兒是如何看出來的。

“你不用這樣子看我，我說過……你來鬼市做什麽我沒有興趣，隻是覺得有你這少年有點兒意思罷了。”老頭兒回過頭來，咧嘴一笑——隻是他的樣貌原本就醜陋至極，在這一笑之下，配合著昏暗的光，仿佛是一隻猙獰的惡鬼，甚是恐怖。

銳雯沉默著沒有說話，被人看穿的後果並不好受，更何況眼前傴僂的老頭兒，是一位貨真價實的聖者！

“問的問題不錯，這句話大概能讓你在鬼市中活上很久……”老頭兒轉過臉去，嘶聲笑道，“你問我想要知道一個人的消息該去找誰？那我便告訴你，鬼市裏麵那些最像鬼的人，知道鬼市所有的事情，找個人，對他們而言，再簡單不過。”

“最像……鬼的人？”

“不明白？那我說的再清楚些好了……有些人在鬼市像帝王一樣活著，有些人在鬼市像人一樣活著，有些人在鬼市像狗一樣活著，而有些人在鬼市，活的像鬼。”

銳雯皺了皺眉，有些明白了老頭兒的意思：“你是說——在鬼市裏麵任人魚肉的家夥？”

“任人魚肉？那也太抬舉他們了，那些像鬼一樣的人，是被那些像狗一樣的人，隨意宰割的。”

“可我不明白。”銳雯沉默了片刻，開口道，“鬼市明明是中州最混亂最黑暗的地方，為什麽還會有人像帝王一樣活著？”

“嗬嗬嗬……你以為鬼市是什麽？一個無序的、混雜的、肮臟的世界？”老頭兒頗為不屑地冷哼一聲，“鬼市是中州最黑暗的地方沒錯，可即便是最黑暗的地方，也會有它的規矩，比起那滿口仁義道德卻在背地裏做了不知多少齷齪之事的學院，比起那些假仁假義的帝國，鬼市的規矩實在是太過簡單——力量決定一切。”

“千百年間皆如是——強者製定規則，弱者服從規則。拋卻了學院那種虛偽和善的臉孔，鬼市會把人性的醜惡痛快地撕裂給你看，鮮血淋漓，卻無比真實。弱者想要生存，必須在強者的庇護之下，哪怕活的像狗像鬼，那也是活著……少年，我不知道你來鬼市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卻勉強可以察覺到你的想法，不過我勸你最好打消掉這個念頭，在鬼市裏麵，獨善其身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必須學會站隊。”

“站隊？”

“這隻是一種比較好聽的說法，換句話說，他們會逼迫著你做出自己的選擇。”

銳雯皺了皺眉：“如何逼迫？”

老人回過頭，擠出一絲古怪的笑容：“生死，夠嗎？”

“就沒有人不畏懼生死？”

“嗬嗬……”老人用看白癡的眼光看了一眼銳雯，冷笑道，“來鬼市的人，背後總藏著一些見不得光的故事，在中州也好，在其他的地方也好，活不下去了，才會來到這裏，無可奈何的事情罷了，說到底目的卻隻有一個，那就是活著……鬼市，就是一個樊籠，那些弱者明明知道在裏麵活著如豬狗一般，卻還是來了，你說為什麽？”

銳雯輕輕歎了口氣：“因為命才是他們最重要的東西。”

“那些不願站隊的，獨善其身的人，能活的像鬼，已經是他們最大的幸運……更多的，早就消失在這個大陸，變成了沒人問津的回憶。”老頭兒咧嘴一笑，回過了頭去，“嗬，本來隻是想告訴你兩三句話，沒想到竟然廢話了這麽多，小子，你的那枚藍玉給的可真是不冤枉……”

銳雯看著老頭兒傴僂的背影，認真頷首作揖：“多謝老先生……可我知道，就算是十塊藍玉，也不及老先生今日一番話語，不過我還是有些奇怪，明明與老先生素昧平生……”

“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大概是因為你這小子與那些來鬼市的人不一樣吧。”老頭頓了頓，接著道，“你和他們不同，你來這裏，不是為了像狗一樣的活著。”

“卻也是被逼無奈。”銳雯自嘲一笑，“反正都差不了太多。”

“差不了太多？”老頭兒輕輕一點長篙，笑了笑道，“這個屁放的好，不過，你也該滾蛋了。”

“到地方了？”銳雯怔了怔，向前方望去——溶洞已至儘頭，不知有多深的山竟被一葉竹筏穿了個通透，月色乍現，比溶洞中的微黯的光暈透徹太多，隻是照在光禿禿的河岸，多了幾分慘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