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正淵捏著帖子,然後隨手將帖子丟在一邊。
莫仁連忙上前,將帖子看了下。
隋今風今夜邀請全城有頭有臉的人,攜正妻嫡長子去望月樓赴家宴上賞月。
今夜正好是十五,雪還沒有下下來,還能看到一輪圓月。
「王爺的意思是……」
「王妃病得那麼重,連起都起不來,今風還讓我帶她出去赴家宴,這不是為難王妃嘛!」
沈清雨如今那副鬼樣子,還真的不能出去!
莫仁想了個主意:「既然王妃病重,那不如帶著董側妃去,董側妃與隋大人也是姐弟,又與隋夫人是表姊妹,親上加親。再說了,董側妃是前任知府董大人的嫡次女,身份尊貴,人中翹楚,王爺又是皇親國戚,身份更是尊貴無雙,誰又敢指責王爺帶側妃赴宴呢。」
這一通馬屁拍的,讓謝正淵非常的滿意,他本來早就有這個意思,不過這話不能由他說出口罷了。
「千均說得有道理,來人,去通知董側妃,讓她今夜陪著我去望月樓赴宴。」
董側妃那邊得到消息,聽說要帶正妃的,卻帶了她,覺得這是莫大的榮耀,連忙梳妝打扮。
「雙喜,快快快,給我挑最好看的衣裳,配最好的首飾頭麵,今夜王爺要帶我出席家宴,我一定要成為全場的焦點。」
雙喜激動地在櫃子裡找衣裳,還不忘回復董琳:「側妃,您是全場最尊貴的女人,您就算打扮得普通,您也是全場的焦點!」
雖然是側妃,卻是皇親國戚,根本不是那群普通人的正妻能夠比的!
董琳卻覺得還不夠!
她看著銅鏡裡,那張還算年輕漂亮的臉。
這鞋都不是她的優勢,她的優勢在……
她的肚子裡。
「你說這都小半個月了,我這個肚子,怎麼還一點動靜都沒有呢。」董琳自言自語道。
雙喜聽到這話,連忙寬慰道:「側妃不急,王爺夜夜都宿在您這裡,您懷上是遲早的事,況且,這懷上身子,最少要兩個月才能知曉,說不定您肚子裡現在已經懷上了呢,隻是現在不知道罷了。」
董琳喜笑顏開,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撫摸著:「真的嗎?」
「當然,過段日子側妃就有反應了也說不定。不是說孕婦嗜酸嗜睡嘛,奴婢瞧著側妃這段日子睡得多,說不定已經懷上了。」
董琳盯著自己的肚子,眉眼含笑,充滿了期待:「那就最好了。」
很快到了傍晚,謝正淵帶著董琳和謝餘之一塊去望月樓赴宴。
馬車上,謝正淵要麼閉目養神,要麼與董琳說上幾句話,對近在咫尺的謝餘之充耳不聞,就當馬車裡沒有這個人似的。
哪怕謝餘之與他說話,他也隻當自己沒聽到,閉著眼睛裝休息,反正也沒人敢搖醒他。
謝餘之說了幾次話之後,謝正淵都不搭理他,他也不再說了,委屈地癟著嘴,一雙眼睛蓄滿了淚,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董琳說了句安慰的話,「你父王累了,你等他醒來……」
不過是句不痛不癢的安慰話罷了,卻像是一點火星子,點燃了謝餘之的炮仗,「關你什麼事,要你來充什麼好人,都怪你這個壞女人,把我的父王搶走了,他眼裡隻有你,沒有我了。」
謝餘之也還是個孩子,從京都到涼州,從最開始的謝正淵的心頭肉,到現在連個眼神連句話都不說。
這種天與地的落差,一個大人都承受不住,別說一個孩子了。
正在閉目養神的謝正淵猛地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哭泣的謝餘之,緊接著,手臂揚起,狠狠地扇在了謝餘之的臉上。
白嫩的小臉蛋上頭,清晰的五指印:「父王……」
「不許哭!」謝正淵看著那雙與自己不像的眼睛,不像的臉,他現在就恨不得拿把刀子,把那雙眼睛挖出來,把那張臉給劃了。
謝餘之的淚就這麼逼了回去。
「你算什麼東西,敢與側妃這麼說話,看來,是你那個娘太過寵你,將你寵成了這目無長輩的混帳模樣。骨子裡也不知道像誰,一副市井小民的做派,看著令本王惡心!」
謝正淵這話,說得很重!
但是威懾力很好,謝餘之一個字都不敢說了,也不敢掉眼淚,縮在角落裡,蜷縮成一團,一言不發。
而董琳心中,卻充滿了說不出來的激動與……疑惑。
激動的是,王爺終於肯站在她這邊,替她說話了。
之前的時候,但凡與謝餘之有衝突,無論是誰,都是對方的錯,謝餘之沒錯,她也因為這種事情,被謝正淵責罵過幾次。
可現在,他替自己說話了。
董琳激動得很,但是她也很清楚,謝正淵說出的這番話裡,對謝餘之充滿了厭惡和嫌棄。
爹怎麼可能這樣辱罵自己的兒子呢,這不相當於罵了自己嘛!
可謝正淵就這麼說了。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她也沒辦法思考太久,馬車已經停住了。
「王爺,望月樓到了。」
望月樓。
涼州地勢最高的坡上,建造了一座望月樓,因為最高點,離月亮也能最近,望月樓的主家薛貴附庸風雅,將這棟樓取名望月樓。
薛貴親自在門口迎接謝正淵。
謝正淵帶了幾個護衛,福全正在其中。
福全回頭,找到瞭望月樓斜對麵的茶鋪。
一碗風月。
茶鋪二樓靠近大街的一家廂房裡,裡頭燈火通明,也不知道是裡頭沒人還是故意的,廂房的窗戶沒關,一個人斜靠在窗戶上,抬手揮了揮。
福全抬手,摸了摸腦袋,轉身就進瞭望月樓。
今夜真是熱鬨。
這是往年的慣例,過年前,涼州城有頭有臉的人都會輪流舉辦一次節前宴,邀請其他有頭有臉的人物聚一聚。
說是節前宴,大家交流感情,可隻有真正進入過的人才知道,這不是普通的節前宴。
望月樓的正堂燈火通明,大門緊閉。
主家迎著謝正淵進了正堂,董側妃和謝餘之則分別被迎去了其他的地方。
謝正淵進了大堂後,福全看到裡頭已經坐滿了人,見謝正淵進來,全部起身,畢恭畢敬地行禮:「王爺萬福金安。」
等到謝正淵在上方的位置坐下,這才擺擺手:「今日是一年一度的節前宴,大家無須多禮,都坐,都坐。」
眾人落座,觥籌交錯、把酒言歡,好不融洽。
董應弘也來了,與謝正淵坐在一塊,再加上隋今風,父子、翁婿算是齊全了。
他們三大頭坐在一起,過來敬酒的人也異常地多。
這個喝完那個喝,一直到大堂裡所有的人都敬完,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有人喝高了,還提著酒壺往這邊來,謝正淵朝隋今風使了個眼色,隋今風立馬擋了那個醉鬼,二人出了大堂。
屋內絲竹之樂,人聲鼎沸,又人來人去,不是個談話的地方。
二人走到了一處隱蔽的角落,謝正淵見四下無人,問隋今風:「都安排妥當了嗎?」
「王爺放心,一切安排妥當。保管神不知鬼不覺。」
「那就好。」謝正淵拍拍隋今風的肩膀:「這事兒我也就隻能告訴你了,事成之後,我的正妃,也隻能是你姐姐。」
隋今風激動不已,連忙拱手:「今風先替姐姐謝過王爺。」
「唉……」謝正淵將人扶起來:「謝什麼謝,都是一家人,你替我解決了個大麻煩,姐夫該謝謝你才是。」
二人隱在黑暗中,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一道高大的身影隱在隻有一牆之隔的對麵,貓著腰站在樹叢裡,將牆對麵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謝正淵與隋今風說完話就走了。
福全等他們走遠了,這才從樹叢中走出來。
剛才二人的對話,說的肯定是一件大事。
說到了王妃,還說到要立董側妃為正妃,那就證明,王妃要死!
今夜王妃一個人在王府裡。
謝正淵又在望月樓,隋今風的意思是不是,會在王府製造意外,讓王妃正常死去,與王爺毫無關聯呢?
福全腦海裡閃過這些疑惑,他快步出了樹叢,趁著望月樓所有的下人都在前頭做事,趁著夜色,翻牆出瞭望月樓。
對麵的一碗風月,二樓的廂房,依然是燈火通明,窗戶也依然大開著。
許婉寧和裴珩正對麵而坐,也不知道對弈了多少局。
白鴿白雀坐在許婉寧的後頭看棋,陳望則沒有這個天賦,抱著劍坐在門口打盹。
「哐當……」
一粒石子從大開的窗戶裡飛了進來,白鴿一把抓住,「主子,來消息了。」
白雀快步移到窗戶前,從窗戶看過去。
將消息送到了的福全,已經快步走開,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或許認為後麵有人在看他,福全回頭,看向二樓大開的窗戶。
倚窗戶的人,就完完全全地落入福全的眼裡。
就是見過一麵的人,如今光線還忽明忽暗,可福全就是知道,那個人是白雀。
一隻小雀,橫衝直撞地飛進了他的心裡!
福全轉身,邊後退邊揮手,嘴巴都笑得咧到耳朵後麵去了,白雀隻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影子,雖然不知道是誰,可鬼使神差的,白雀就是想到了一個人。
臉就突然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