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的二丫(1 / 2)







“所以這就是一狗的墓?”

桃花山桃花林,千歲桃花仙人陶眠和一個頭頂剛到他大腿的小姑娘並排站在一塊土包前。

小姑娘頂著亂七八糟的麻花辮,一看便知出自誰的手藝。

“要叫一狗師兄。”陶眠手中握著一根桃花枝,上麵開滿了淡粉的花。他以花枝輕敲女孩的頭,幾片花瓣吃不住勁,緩緩飄落。

小姑娘仍然死皺著眉,一副不理解的模樣。

她站在這裏生生聽了兩個時辰的故事,一旦要逃,就被陶眠一手抓住腦袋瓜揪回來,每次都是每次都是。誰能想到她當初拜陶眠為師,不過是為了一口吃的。

“吃你們家大米真難。”

“天下沒有白來的午餐。”

陶眠用手中的花枝去撣墓碑上的灰塵,無言。

顧園死後,他要把徒弟的屍體帶回桃花山,但青渺宗的人不答應。程馳也來當說客,說這不合規矩。陶眠說有什麽不合規矩的,你們把我徒弟累死了,現在還要把他留在這裏鎮山。程馳滿頭大汗地跟他解釋,因為這時小陶道長手中的桃枝已經架在他脖子上了。

他說這也是宗主生前的願望。

陶眠不相信,程馳點頭如搗蒜,說真的真的。

顧園深知自己負了陶眠的諄諄教誨,無顏再見。他把名下的幾座山莊和賺錢的鋪子私下送給陶眠,給他當養老錢,保他衣食無憂。

至於他自己,就葬在青渺宗。顧園不相信自己這罪孽深重的靈魂還能有來世。但是他說如果有來世,希望能與陶眠重逢。

這些話都是顧園在最後病重的日子裏,一句一句講給程馳,再由他來轉達的。

那時顧園不知道一句重逢困住了陶眠又一個千年,害得另一人誤了一生。

一場師徒反目。

陶眠聽聞此番話自是傷心,程馳見了不忍,想說些寬慰的話。不成想小陶道長自己揩拭了眼角,說,那能不能砍條大腿留給他,帶回桃花山去。

程馳:……?

他當陶眠開玩笑,把人恭恭敬敬地請回了桃花山。陶眠握著一大疊房產地契,遊魂似的從村子的一頭飄蕩到另一頭,村民們還以為桃花觀要完了,小陶道長要還俗,紛紛上門要給他說親。

嚇得陶眠一個月不曾外出。

第一個永遠是不一樣的,顧園的死讓陶眠好多年走不出來。他希望再收一個徒弟,換換心思,係統卻如同之前一般沉寂。

陶眠想,或許時機未到。

時機真正到來是在數十個寒暑後。

相比於自己的好兄弟,程馳無疑是長壽的。那日陶眠受到邀請,賀青渺宗的宗主八十大壽。程馳的本意是想讓陶眠這個山裏蹲出來走走,陶眠也想趁此機會見見舊友,重逢便順理成章了。

青渺宗如今是天下第一宗,程馳延續了上任宗主顧園在位時的輝煌。宗主大壽,修真各派自是備上重禮前往。陶眠修書一封,說他一窮二白,如果願意,他把名下一座莊園交由程馳管理。

程馳一眼看穿陶眠要白嫖他的勞力,他說我什麽都不要,小陶道長帶一枝桃花來吧。

陶眠是個實在人,除了他自己和一枝桃花,額外的什麽都不帶,程宗主還得親自到山門口迎接,好吃好喝地招待他。

宗門內都在傳陶眠是不是宗主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陶眠一想,這敢情好,他連夜跟程馳提繼承門派一事。

程馳險些享年八十歲。

觥籌交錯,華光流轉。程馳醉眼迷蒙,舉著酒盅遙遙敬著故人,對右位的陶眠說,我老了,小陶道長卻仍是小陶道長。

宴席上的酒是甜的,陶眠不免貪杯。他抱著酒壺不撒手,隱約聽見程宗主的歎息。

陶眠睜大了一雙眼,努力從眼前鬢角斑白的老人身上,去尋找當年那個愣頭青的影子。

他說你沒老,顧園也沒有。在我這裏,你們永遠意氣風發。

桃花仙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眉心,

程馳笑了,大笑起來,裝作不經意地揩走眼角的水光。眾人隻當宗主和小道長相談甚歡,宴席更是喧鬨熱烈,唯有陶眠緩緩放下酒壺。

程宗主在大壽之後的一年後仙逝。大喜之後卻是大喪,宗門上下人心不穩。幸好程馳早有安排。一紙宗主令,改變了一個少年的一生。

程馳同樣被葬在宗門,前宗主顧園的隔壁。下葬次日,人們發現兩座墓碑前,各有一枝明麗的桃花。

陶眠就是在程宗主安葬的三日後,見到了陸遠笛。

二十年後,陸遠笛這個名字會響徹人界。作為一代女帝,她的容顏和她的權力讓無數人趨之若鶩。她終身未嫁,也不曾向誰表露過心意,世人皆以為她一心求道,斷情絕愛。

唯獨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她用一截花枝,在石壁上書——從今以往,勿複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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