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卻道人心易變(1 / 2)







“故事應該有個圓滿的大結局。”

陶眠手中托著一盞酒碟,倚靠著身後的樹,遙遙望向天邊歸去的大雁。

他上一句話剛剛說出口,頓了頓,又接著說一句。

“故事本該有個圓滿的大結局。”

楚流雪放棄為父報仇,談放也不再執著於將自家的勢力擴大,天儘穀和幽冥堂手牽手把酒言歡,一切都是那麽完滿。

然後三弟子流雪和四弟子隨煙回到桃花山,師徒團圓。

陶眠滔滔不絕講了足足半日,他們三人如何重逢、如何團聚,兩個弟子長長久久地陪在他身邊,痛哭流涕跪在他麵前,訴說自己曾經離山是多麽幼稚的行為,直到他們當中的某一人走向壽命的儘頭。

他侃侃談了半晌,然後對麵的女子才猶豫著打斷他。

“仙人……是不是該吃藥了?”

“……”

陶眠的肩膀聳落,垂眸盯著酒碟中的清酒,一片花瓣飄落,旋渦點點。

山風拂衣而過,兩人有瞬間的靜默。

“你說,人為何要互相殘害呢。”

仙人語氣茫然,他誠實地說他不懂。

兩個弟子原本是那樣親密的人,彼此視為依靠。但他們下了山之後,仿佛把對方看作此生唯一的敵人,不把對方搞垮誓不罷休。

女子歪頭想了想,豎起食指。

“你的三弟子的做法我能理解,假如某個勢力殺了我父母,害我家族破滅,那我不管這個勢力的繼承人曾經與我多麽親近,我也要揮刀向前,因為忘記就等於背叛。

至於你的四弟子麽,有點複雜的。我有一個朋友,和他很像。從小無依無靠,隻有家族裏的嫡子待他算好的,給他好吃的好穿的,還經常為他出頭。後來呢,他野心大了,想當家主。當他發現這個好心的嫡子是他最大的絆腳石時,他毫不猶豫,施計把他殺了。”

仙人的臉色變幻。

“你說的這個朋友……該不會就是你自己吧?”

女子笑得嬌甜,嘴邊有兩個對稱的梨渦。

“哎,要真的是我,那就好了。”

她甩著手中的柔軟花枝,下頜墊在石桌上,眼睛上挑,遙遙地凝望天空。

“人心易變。就算當初鄭重其事地許下承諾又如何?你的那位四弟子下山到如今已經有十餘年了吧。別說十餘年,就算是一兩年、一兩個月、一兩天,人也是說變就變,和天邊的雲一樣。”

仙人記憶中的人永遠是隨煙,卻不知隨煙已經化作輕煙飄散,留下的隻有談放。

陶眠靜靜傾聽著女子的話,手中的酒盞分毫未動,仿佛一座玉雕像。

他想,人真的這麽容易改變麽?

那場宴會並沒有緩和兩個敵對勢力的關係,天儘穀和幽冥堂之間反而更緊張了。

在那之後發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是幽冥堂議事,十八堂的分堂主有十堂前來會麵,堂主談放也在席間。天儘穀不知從哪裏得知了他們議事的秘地,派了大量精銳偷襲。當日現場之血腥混亂,是每個幸存下來的人士都會連做一個月噩夢的程度。

十個分堂主折了三個,談放也受了重傷。

談堂主養了半個月的病。他是一堂之主,即便是病中也不能安穩地臥床休息。他強撐著病體去探望另外幾個受傷的分堂主,還有逝者的家人。有個分堂主年紀輕,成婚不久。新娘子穿著嫁衣迎接他,麵容恬靜、語氣平緩,似乎已經接受了丈夫故去的事實。

隻是她嫁衣從始至終都沒有脫下來,在雪白的靈堂中一抹突兀的紅,看著刺目。

談放輕聲問身邊的分堂主是怎麽回事,分堂主遲疑著說了實話。

他說那新娘子早就瘋了。

她當作自己沒出嫁,丈夫沒有死,隻是花轎還沒抬到她家門口,所以她才始終見不到他。

談放的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那分堂主算是談放的親信,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他見堂主的麵色有所改,思慮許久,還是決定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諫言。

他說堂主,我們這些當部下的都知道你和楚穀主是同門,或許過去顧念著點同門情誼。

但咱幽冥和天儘就是死敵世仇。堂內的兄弟們,哪個跟天儘穀沒有血仇?我的爺爺是被天儘的人殺的,我發小的青梅被天儘的人糟踐後跳河了,當年我師父不幸被天儘俘虜,搶回屍體時……那都不叫屍體了,根本是一灘肉。

現在的分堂主大多是堂主繼位後,破除萬難立起來的。堂主於咱有恩,咱也不願讓堂主為難。但天儘一日不滅,那些亡魂就不得安息,我們這些活人也愧對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