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卻道人心易變(2 / 2)







曾經有年紀特別特別小的少年入堂,那小孩問我天儘和幽冥到底誰先動手打了對方,才結下恩怨。我本來想直接把他趕出去,但我又決定先給他講講道理,再把他趕出去。

這就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到底第一樁仇恨是天儘先討嫌,還是幽冥不講武德,這件事蒙在過去的塵埃中,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重要不是結下恩怨,而是積下恩怨。血債如山似海,沉甸甸地壓在他們肩頭。敢逃嗎?先人的魂靈可就立在他們的退路之上。

分堂主長篇大套說了一通,有什麽掏心窩的實話都往外講,最後把脖子一伸。

好了,我廢話完了。現在堂主殺我吧,死而無憾。

談放負手靜立,良久才道:“忠言逆耳,殺你作甚。留著一條命為幽冥堂效力吧。”

……

養病的半個月,除了立馬補上分堂主,以及處理一些膳後事宜之外,談放唯一想的事情就是,楚流雪真的要下狠手,不給他留活路。

以往那些送向天儘穀的暗殺,都成了小打小鬨。談放嘴上說得硬,為了安撫堂內的幫眾,他要有個強勢的姿態。

但動真格的時候,他卻又無法完全狠下心來。不然曾經尚未起勢的楚流雪,早就死在了某次暗殺中,悄無聲息。

而現在,傷口傳來的隱痛和部下們悲痛憤怒的神情,還有那日分堂主的一番誌誠之言,無不在提醒他,楚流雪已經決定不再顧及一絲一毫的姐弟之情。

原來流雪真的恨他。

她未能報複給他的父親,那就父債子償。

窗外有兩隻畫眉鳥飛來,在窗台上啄來啄去。談放沒有喂食給它們,其中一隻就飛走了,剩下的那隻孤伶伶的,對著空的天地吱吱叫了幾聲,婉轉哀戚。

談放本想去觸碰那隻鳥,卻一陣氣血上湧,喉嚨腥甜,逼得他咳嗽不止。

圍在床榻旁邊的部下和分堂主緊張地上前,一聲聲宗主地喚他。談放說不出話,揮了下手,叫他們不要慌亂。

等他緩過氣來,那鳥早就飛得不知蹤影了。

談放留下了幾個親信,徹夜長談,堂主寢居的燭火燃了一夜。

因為這次襲擊發生在他們堂內密會期間,外人對此幾乎毫不知情。

臨近天亮時,談放最後叮囑一句,把消息封死,不要讓旁人知曉他受傷之事。

尤其……是桃花山。

天儘穀先發製人,幽冥堂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這期間發生的大小衝突自是不談,過了不到一年半,發生了第二件大事。

天儘穀的左使被分屍鎖魂,切了一片心,裝在錦盒裏,被送到楚流雪的麵前。

據傳楚穀主從部下手中接過錦盒的手都在抖,差點打翻那小小的盒子。

許多年後,一個常年貼身伺候穀主的老仆回憶,那日穀主揮退所有人,隻留她陪自己回房。

她做完日常的工作,為穀主備好乾淨衣物、沏茶、燃香……之後無聲地退出房間。

房門關嚴的那一刻,她聽見屋內傳來淒厲的嚎哭。

老仆那時還是未嫁的少女,她是被穀主從十幾個侍女中唯一選中的。她不如其他的女孩機敏靈活,她隻會木訥地做好穀主安排給她的事。

但她對穀主一片忠心。聽見房中那麽悲愴的哭聲,她在門外用手捂住嘴,也是止不住地流淚。

她知道左使對於穀主的意義。在穀主還未成為穀主、處境艱難的時刻,是左使帶著她一步步站穩腳跟,是兄長和老師一般的人。

他對穀主有求必應。穀主心裏有一座山,她說山花開了,念叨著要去看,左使還應了她。

這樣好的人啊,怎麽離去得如此匆忙。

連聲道別都來不及。

楚流雪失去左使,無異於失去一條臂膀。但更令人擔心的是,她的心靈也遭遇了重創。

前幾年在她的掌控下,天儘穀已經快要追上幽冥堂。然而這次意外發生後,足足兩三年的時間,楚流雪都未能振作精神。

穀內的元老們恨鐵不成鋼,暗中籌謀著擁立新主。眼看著威脅到了現穀主的性命,那位貼身伺候的丫鬟焦急萬分。她四處打聽,終於從一位姓蘇的人口中得知穀主師父的住處,並求人捎個信。

陶眠的確是用最短的時間趕到天儘穀,但等他在丫鬟的引路下去尋三弟子時,早已人去樓空。

楚流雪不在穀中。她已啟程,去完成最後一件瘋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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