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宣戰(1 / 2)







第48章 宣戰

整個紫夜天內,所能看到的地方皆被裝點得喜慶正紅,房簷廊角綁點綴著紅綢錦色,就連議事的紫夜殿的窗戶上都繡著雙喜,屋內原先那嚇人的青麵獠牙的裝飾都被換了下去,仿著樂人間官宦門第裝飾著。

往日血氣衝天魔氣縈繞的鳩千夜,竟是搖身一變,被這大喜之色搞成得清新脫俗了起來。

“芝蘭殿”的牌匾搞搞掛著,周遭是魔族係法的紅綢花,院子裏鋪了一道青磚,周圍種滿了淡色清麗的花,和那豔麗的正紅相碰起來,竟是十分融洽。

晏別信步走在青磚小路上,身前是一位滿頭銀發佝僂著身子的老婆婆。

“君上,老身操持鳩千夜大大小小的婚事足足幾十年,你放寬了心就好。”喜婆拄著拐杖打量著周圍的布置,麵上浮現滿意之色,頻頻點頭,忍不住稱讚道,“這還是老身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裝扮,清麗脫俗中又不乏終身大事的重視,連老身都挑不出來半分不對。”

“君上對內人,應當是十分在意。”

晏別抬眸看著那牌匾,他麵色有些泛白,顯現出幾分虛弱之意,眼眸向上望著蔚藍的天印在他眸中,看不出即將大婚的喜色,反倒是沉色和不安更多。

喜婆見他不回應,隻當他是含羞了,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打趣和欣慰的意味看向他,不等她看清晏別的神色,就見對方從袖中掏出一個喜帕,上麵工整地繡著一對鴛鴦。

那對鴛鴦繡在紅色的帕子上,全然沒有初學者的青澀,而是栩栩如生都要比得上宮中繡娘了,連喜婆這中看遍無數繡工的人也不免被驚了一下。

她眼前一亮,一雙滄桑的手伸出來停在空中了一下,而後訕笑一下,將手在身上反複擦了好幾下,才伸出來接住著喜帕,手上不敢用力隻是虛虛拿著,像是稍有不注意這喜帕就要破了一般。

“好,這繡得真是太好了!老身看了那麽多新娘子繡得喜帕都沒有手上這條好,這鴛鴦,這針腳,這繡法,真是比那些族中的聖女繡得都好。”喜婆連連點頭,“君上這內人對君上是情真意切,不然也不會將這喜帕繡得如此好。”

晏別垂眸看向喜婆手中的喜帕,眼中暗了幾分,沉默片刻才說道,“這條是我繡得。”

聞言,喜婆手上一抖,手上的喜帕燙手一般差點被她拋出去,過了好久她才怔怔地看向晏別,“君上,這這這,這不合規矩啊!這喜帕理應新娘子來繡,喜房由新郎官來著手,要得就是一個兩人情意綿綿,況且這喜帕是蓋在新娘子頭上的,到時有新郎官挑了去,衝得就是將一針一線的情誼交付心上人的寓意。”

“君上,這萬萬不可啊!”

若是有其他人在場,怕是在喜婆話沒說完的時候就上前將人的嘴給堵上了。

誰人不知君上一向決策果斷,一向不容他人質疑,更何況是在婚事上。

那日紫夜殿多少人反對君上迎娶神域之人,但凡是反對忤逆之人,無論職位大小,都化成了血水,連白骨都不知沉在暗河的哪個地方了。

“此事不必再談。”晏別沉聲道,將喜帕拿了過來,不容拒絕地說道,“時候不早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話音落罷,晏別便拂袖離開。

喜婆在原地怔愣了許久,才搖了搖頭,拄著拐杖順著青石板路走著,拐杖與青磚相碰發出沉悶的聲音。

晏別神色算不上好,快步走出芝蘭殿的時候,周遭的侍衛都嚇了一跳,顫顫得行了禮,等晏別離開後他們才發覺背後已經生出一層冷汗。

“君上!”

沒等晏別走出幾步,便被一聲急促的喊聲給叫了停。

門口的侍衛驟然一愣,瞪大了眼看向遠處快步走來的聖子,又或者說是如今的十三教教主。

晏別蹙眉看向走來的血旻,神色不悅,周遭黑氣連幾丈外的侍衛都被波及了去,渾身打了個冷顫。

但血旻全然沒有注意到,神色慌張地來到晏別麵前,連禮數都忘了就要開口,卻在餘光看到門口的侍衛時堪堪閉上了嘴。

“紫夜殿。”晏別沉聲說道。

在看到血旻那慌張的神色時,他心中便一沉,也顧不上血旻的逾矩,快步往紫夜殿內走去。

血旻快步跟了上去,徒留門口的兩個侍衛大眼瞪小眼。

——

“什麽?”

“嘭”的一聲,一盞七彩琉璃燈就被殃及到,從檀木桌上被震落,稀世珍寶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此時沒人為它的破碎而惋惜。

晏別麵色陰沉地看著血旻,向來看不出喜怒的臉上,難得讓人看出了明顯的怒意,眸色深沉似墨,眼底藏著壓製不住的情緒。

血旻直接被突如其來的渡劫期修為壓得跪倒在地,用手肘撐著冰冷的地麵才沒狼狽地栽下去,很快他就被壓的麵色泛青,他強頂著千斤壓力張嘴的時候牙根都在打顫。

“回君上,是屬下疏忽,竟然未曾發現仙尊失去金丹,五感儘失。更是屬下失職,竟然中了法陣,讓……讓仙尊逃了去。”

自晏別和溫清川的婚事定下之後,血旻便稱呼溫清川為“仙尊”了。

殿內一陣沉寂。

晏別目光森然地看著跪倒在地的血旻,深沉的嗓音中壓抑著怒氣,“你說他失去金丹,又怎麽設法陣,還是你要說有人混進了鳩千夜?”

“屬下不知。”血旻硬著頭皮說道,感覺一股腥甜湧上喉間,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沒有緩片刻便繼續說道,“但仙尊讓屬下探過他丹田,屬下未曾探到一絲一毫的靈力。”

“仙尊走之前在屬下身上曾用了抹去記憶的咒法,但自從上此屬下中他人詭計後,就在此處下了功夫,才保住了這些信息。”

話音落下,晏別眸色更冷幾分,眼底的火苗熊熊燃燒著,麵色陰沉地看著跪倒在地上的血旻,眉間的血紅印火紅得嚇人。

他坐到主座上,靠在冷玉上,闔眸壓抑著怒氣,聲音慍怒,“找。”

“就算翻遍整個鳩千夜,也要將溫清川帶到我麵前。”

“如有人阻攔,格殺勿論。”

身上千斤之重被撤下,血旻猛地緩了一口氣,立刻回複,“是!”

晏別抬手揉著眉心,整個人不複平時的運籌帷幄,難得顯露出了措手不及的焦躁。

血旻起身後,猶豫地看向主座上的晏別,躊躇了好久,才向前一步,彎下腰將手中的東西呈上去。

“這是仙尊走之前留下的。”

晏別聞言緩緩睜開眼,抬眸看向血旻手中的盅器和木盒,眼中情緒翻湧著,過了好久,久到血旻額間的冷汗都下來了,才聽到晏別開口。

“放下。”

頓時,血旻如蒙大赦,將東西好生得放在木桌上,行了禮之後才離開。

直到紫夜殿的門被關上後,血旻也將自己身上的鑰匙被溫清川拿去的事情告訴晏別。

晏別坐在主座上,垂眸看著那盅器裏的血,神色不明。

一個沒有金丹的人,被取心頭血整整七七四十九日,真的能獨自離開嗎?

殿外慌亂聲,搜查聲,驚叫聲一陣陣響起。

晏別就這樣坐在殿內,靜靜地看著那木桌上的東西,久久沒有動靜。

如今這心頭血已然到手,隻要他將這半盅血倒入血誓盞中,再滴入他的心頭血,便能窺探到溫清川真正的內心。

他該拿起來的。

晏別這樣想著,他不是會躊躇之人,對於何事在他眼中隻有做和不做,而沒有要不要做。

這樣優柔寡斷的樣子,跟他晏別根本搭不上邊。

晏別從主座上起身,登雲靴踩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在偌大的紫夜殿內回響著。

他走到木桌前,抬手一揮,那木盒就被打開來,疊得方正的喜帕正放在喜服之上,莊重的正紅色映在晏別幽黑的眸子中。

自他當上這魔君來,不少人為了能巴結上他沾一點他的光,往這紫夜天內送了多少的珍寶,連那雪國國寶冰絲綢緞都給獻了上來,最後也是落得一個在寶庫中積灰的下場。

一對有瑕疵的鴛鴦,繡得如此青澀,連他這個不精通繡工的人都能看出明顯的針腳錯處,這要是讓那喜婆看見怕不是要直接將這喜帕扔出五裏外。

晏別垂眸看著這條喜帕,久久不能回神。

過了許久,他伸出手,一雙寬大的手在空中停了好一會,才慢慢垂下將這條喜帕拿起來,展開來看了一遍又一遍,修長的手指拂過那密密麻麻的針線,將那對鴛鴦拂過一次又一次。

堂堂魔君對著一條喜帕視若珍寶的樣子實在是太荒唐。

晏別像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回過神來將這喜帕工整地疊起來,塞到衣襟處。

他看向一旁的盅器,下頜緊繃,眼中情緒翻湧,而後大手一揮,桌麵上便出現了一個油燈模樣的漆黑器具。

晏別抬手將那盅器拿起,緩緩倒入血誓盞中,血液流入看著甚淺的燈盞中,沒有想象中地溢出來,反而像是被燈盞“吃”了進去一樣。

直到心頭血全部被燈盞吞噬完畢,那細柄處乍顯紅光,一排排古老的字符如同被鮮血染了色一般,從細柄上顯現出來。

晏別麵色如常,像是見慣了這種場麵,他熟練地摸出一根銀針,沒有一絲猶豫地刺破了手指。

那雙因為常年練劍磨出薄繭的指尖處,細密的傷口簡直令人覺得可怖,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恐怕就是連醫師也找不到下針的地方。

血滴滴在血誓盞上。

垂在衣側的手因為收緊顯露出來泛白的骨節,那雙淡漠的眸子直直頂著那血誓盞。

已經習以為常的行為,此刻卻顯得格外漫長,隨著滴落的鮮血順著血誓盞的吞噬,漸漸順著字符的間隙流下,最後落在底座上積攢成小小的一灘。

剎那間,血誓盞迸發出巨大的魔氣混著血霧撲麵而來,就連晏別都蹙眉後退一步。

可那混沌的霧氣卻沒有再靠近一步,反而是懸停在晏別麵前。

鳩千夜並沒有非魔族用血誓盞結緣成功的記載,一是因為在鳩千夜的魔族難以離開,二是因為鮮少人能承受出結緣的儀式。

寥寥幾筆的記載,結局也都是以對方受不住身死或者是跑開。

因此,不曾有人知曉非魔族用血誓盞結緣成功後的反應。

隨著霧氣的散開,晏別麵色愈發陰沉,深沉似墨的眸子中積起了寒霜,眉間的心魔印更加血紅,仿若是在眉間燒了起來一般。

待霧氣徹底散開,血誓盞上原本顯現出來的字符漸漸失去光澤,恢複了原先死寂的模樣,隻有底座上積攢的血漬證明了方才儀式的進行。

晏別闔眸,抬手揉著眉心,過了許久才擠出一聲冷哼來。

他想得果然沒錯,溫清川早就心屬他人,也難怪這血誓盞沒什麽反應。

那鎖魂釘早就在溫清川倒在他懷中時他就取了出來,如今人也跑了,結緣儀式也沒成,溫清川徹徹底底地逃了出去。

“嘭——”

血誓盞重重地摔在地上,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停在大殿角落上,血漬濺在地麵上,留下暗紅的一片。

晏別雙手撐在木桌上,明豔的喜服靜靜躺在木盒內,倒是和地上那片暗紅相映。

很快外麵的嘈雜聲平複了下來。

他養在鳩千夜的精銳不是吃素的,不過半天功夫就將這鳩千夜上上下下翻了個遍,很快血旻就再次推門而入,跟在他身後的是澹台子。

血旻看到地上的被隨意拋棄的血誓盞時,心中一沉。

儀式失敗了?為何?

心中下意識想起的想法,但他卻不覺有多出乎意料。

君上對溫清川是真的生出了情愛,可溫清川呢?

在溫清川那,晏別在道侶之時叛變要取他性命,而後來鳩千夜尋晏別被迫成為任人羞辱的階下囚,滿腔熱烈幾近獻出了所有,一切卻都在對方的算計當中。

自始自終,溫清川都沒有逃離過對方編織的大網,心動情濃都是對方一手策劃。

連自己的家族都覆滅於對方手中,對方在此刻說愛他,要迎娶他為君後,要將一顆心獻給他。

這又是不是在對方的算計內呢?

如此狀況下,溫清川真的還能殘留一些對晏別的情愛嗎?

血旻不敢細想,連忙垂下頭,不敢看向晏別那邊,連忙單膝跪下,見禮。

“回君上,屬下二人已經將鳩千夜所有出口都派重兵把守,同時將萬詭道之外的鳩千夜各處一一搜查,除了地牢內君上大婚用來獻祭給暗河河神的童男童女不見之外,其餘沒有人離開鳩千夜,並且也未曾發現仙尊的蹤影。”

此次彙報是澹台子說做,他手下遍布整個鳩千夜,是最合適搜查溫清川蹤跡之人。

血旻領命前去,隻不過是給澹台子一個合理搜查的由頭。

“屬下懷疑,是有人潛入了鳩千夜劫走了仙尊。”澹台子說道,“君上和仙尊大婚之事早就傳遍天下,君上如今是鳩千夜的魔君,修為極高沒有軟肋,難免會有人趁機下手,借仙尊來要挾君上。”

澹台子說得委婉了些,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他認為是溫清川和人聯手策劃此局,來針對晏別。

血旻微微蹙眉,似是不讚同澹台子的話,但也沒開口。

溫清川敢隻身前往鳩千夜,又在緊要關頭將身邊之人護走,不可能讓人犯險來和他設下此局,更何況,他可不認為溫清川會設局來針對晏別。

但溫清川沒有金丹是他確認過的,又如何能又靈力設下法陣?又如何能對他施咒?

他認為溫清川不會和人聯手,但若是對方並非神域之人呢?

溫清川是不會針對晏別,但他真的心甘情願待在這裏同晏別大婚嗎?

血旻心中縱有百般猜測,也不敢說出來,縱使他說得再多這一切也都要由君上來定奪。若是說在推門前,他還會認為君上定要駁回澹台子的報告,但在看到那血誓盞後,他也拿不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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