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沒成的結果明晃晃地擺在麵上,君上如此多疑的人,真的不會對溫清川產生懷疑嗎?
“通知魔族十三族,一月後強行破四海八荒陣。”
帶著威壓的聲音落下時,血旻差點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四海八荒陣的威力是在減弱,但若如今強行突破怕是隻單單出一個鳩千夜都要損失一部分兵力!
更別說去攻打神域那群人了。
“君上,萬萬不可!”澹台子在血旻前說道,“之前大婚之事就已經引得十三族不滿,現如今再臨時改變策略,怕是隻會人心動蕩,對上有戒備的神域眾人,怕是勝算不高。”
澹台子幾乎是毫不避諱地說道,連一旁的血旻都忍不住在心中給他捏了一把汗。
晏別冷冷地看向澹台子,眼中閃過一抹暗光,下一瞬充滿戾氣響起,“不,不隻是神域。”
“還有鏡花水月。”
這下連澹台子也被驚住了,張了張嘴有些發懵地看向晏別。
晏別那雙漆黑的眸子半眯起來,眼底晃過一抹狠厲的光,他抬手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臉上掛了一絲戲謔的笑,卻壓不住病態的瘋狂。
“人心?這天下歸手後,人心如何於本座而言不過是一粒塵沙。”
“傳令下去,即日起著手準備,心智不堅者,殺了便是。”
血旻心下一沉,蹙眉抬頭看向晏別,然後驟然愣住。
直到他離開紫夜殿後,整個人還處在恍惚當中,直到澹台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時,他才驟然回神。
“你怎麽了?”澹台子蹙眉看向血旻,眼神中帶了一絲打量和警戒。
素然是把血旻當做了被動搖心智的人。
而血旻卻全然沒有注意這些,有些怔愣地看向澹台子,直把人看得心裏發毛後,他才緩緩開口:
“你看到君上眼角下方的荊棘花了嗎?”
澹台子後退一步,像是看傻子一般看向血旻,“君上臉上何時有什麽東西,你是不是神誌不清了?”
他的話太鋒利不留情麵,若是其他人定要被他的話給惹毛了。
血旻聞言像是緩過神來,又仿若還神誌不清著,連忙點了點頭,不斷地說著,“對,君上臉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我看錯了,是我看錯了。”
澹台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些什麽,轉身離開了去。
血旻站在原地好一會,才邁步離開了紫夜天,回天魔族準備戰事了。
——
神域,天曙堂。
四大長老臉色凝重地坐在一起,看著桌子上那封戰書。
“這晏別當上魔君後便是愈發囂張!前段時間溫氏神巫一族慘遭滅門之事,我們神域還未找他算賬,他倒是先向我們下起戰書來了,真是豈有此理!”百獸峰峰主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顯然是被氣到不行了。
其他三位長老都未說話,沉色看著那封戰書。
昨日,雲劍門落下的禁製長鳴一刻鐘,幾乎將雲劍門所有人都警惕了起來,紛紛拿著本命法器準備迎戰,但奇怪的是,並沒有魔族攻打上來的跡象。
隻有倒在宗門前的一身血色的雲劍門弟子,和他身邊的戰書。
雲劍門自建成之後,從未受過如此屈辱,向來隻有他們抓在樂人間惹事的魔族,何時被魔族這般大張旗鼓地挑釁?
更何況,竟然沒有一人發現魔族衝到了家門前!
這對自翊天下第一宗門的雲劍門而言,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師兄,你還在等什麽?如今這魔族都已經到家門前鬨事了,難道我們還要當個縮頭烏龜畏首畏尾不肯出手嗎?!”百獸長老說道。
“掌門,是時候該做出決斷了。”一向沉穩不說話的靈器峰峰主沉聲說道。
楓丹峰峰主輕嘆一聲,不忍地說道,“自無相前去鳩千夜已經數月了,聽聞竟是在鳩千夜失去了蹤跡,溫氏神巫一族已滅,難道還要讓無相也在鳩千夜遭遇不測嗎?”
“師兄,昔日晏氏碎影一族的教訓還不夠慘烈嗎?”
天曙堂內驟然安靜下來,眾人都看向草螢,等待著他的定奪。
“梅樓主!梅樓主!掌門正在商議正事,您不能進去!梅樓主!”
“謝堂!你怎麽也跟著一起胡鬨?!雲劍門的規矩都忘乾淨了嗎!”
外麵一陣嘈雜聲響起,百獸長老率先反應過來,驟然起身,“這涼生樓樓主怎麽此時也跟著一起胡鬨!難不成是想趁機對雲劍門下手?”
靈器長老微微蹙眉,神色凝重。
神域剛因溫氏被滅遭到重創,實在是不能再有任何變故了。
“請梅樓主進來。”草螢峰峰主緩緩開口道。
不給百獸長老反應的機會,梅衡已經踏步走進了天曙堂,而跟在他身後的是一臉殺意的玉樓。
“玉樓!你又是哪般胡鬨?!先前你私自跟去鏡花水月之事還未曾領罰,如今又違背門規擅闖天曙堂,你是要造反不成?!”百獸長老在看到梅衡身後的玉樓時已經氣得不行,都顧不上在外人麵前的禮數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責罵。
不止他一人驚詫,連楓丹長老都有些驚訝地看向玉樓。
實在是因為玉樓平時刻苦修煉,從不惹事極為懂得禮數,又身負仙骨,是難得一遇的好苗子,且不說四位長老,就是雲劍門的所有弟子都鮮少有人對他有所怨言的。
“還請各位長老恕罪,自從師尊下山後弟子便一直坐立難安,不久前師尊族門被滅,如今鳩千夜又上來挑釁,師尊卻全然沒有下落,弟子實在是坐不住了。師尊將我從煉獄之中帶出來,教我詩書禮儀,授我劍訣心法,護我百人之前,若要讓我袖手旁觀看著師尊就此泯滅世間,我做不到。”玉樓決絕地說道,“不論今日各位長老說些什麽,弟子此次都要前往鳩千夜,哪怕是以卵擊石,弟子也在所不悔。”
百獸長老像是被他這段大言不慚的話給驚住一番,到嘴的責罵怎麽也沒說出口,最後負氣甩袖,坐在位子上不再看他一眼。
“讓貴客見笑了,不知涼生樓樓主此次前來所謂何時?”草螢長老適宜地說道。
“實不相瞞,在下此次唐突地拜訪,和掌門門下的弟子是為一件事。”梅衡平日裏左右逢源,臉上總是端著恰當又疏離的笑,如今卻正色嚴肅地說道,“我梅家和溫家向來交好,不久前溫家滅門慘案實在是令在下痛心。”
“那日距今已經有一月有餘,卻不曾見雲劍門有任何動作,在下隻好如此拜訪,來問問掌門的意思。”
“如今溫家唯一的血脈在鳩千夜失蹤,我做不到坐視不理,況且無相於我而言本就如血脈胞弟,但是論這份關係在,我便不會袖手旁觀。”
“若是掌門顧及左右不願應戰,那我涼生樓便自請離開神域,親自動手了。”
屋內的坐著的都是聰明人,如今梅衡一番話點到為止,但在坐都明了他的意思,麵色都不好看了起來。
草螢長老訕訕一笑,捋了捋胡子,抬眸看向梅衡,“那便多謝梅樓主助我宗門一臂之力了。”
玉樓聞言鬆了一口氣。
“在下應儘之責。”梅衡微微挑眉看向草螢說道。
鏡花水月,鏡湖旁。
“別京白!”妙儀驟然擋在別京白麵前,麵色嚴峻地看著他,“你想乾什麽去?如今你和溫清川已經斷了契約,你再也不是神域之人,你現在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鏡花水月的意圖,現在多少人都盯著我們等著看我們蹚渾水。”
“這鏡花水月是上皇費儘心血才與世隔開,為妖族謀出一片寧靜沒有爭紛的地方,你是想親手打破這一切,將鏡花水月再次置於險地嗎?!”
別京白驟然一愣,雙目赤紅地看著麵前矮他一頭的妙儀,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收緊,遲遲沒有動作。
妙儀盯著北京白的舉動,看著對方的不甘和妥協,送了一口氣。
好在別京白還有理智在,沒有因為一時舉動而做出什麽無法挽回的行為。
可就在她這樣想的下一秒,別京白驟然化出六尾,巨大的靈力將妙儀震了出去。
在她站穩身形後,不敢置信地看向別京白,素然是沒想到對方為了走出鏡花水月竟然要化出六尾和她動手。
她心中一痛,卻也早早地擺好了放手的姿勢。
無論別京白要做什麽,她都要攬住他,不能再讓之前的事情發生了。
“對不起,妙儀姐,我做不到袖手旁觀,看著溫清川這個混蛋白白地去送死,你根本不知道他能做出來什麽?”別京白麵露痛苦地說道,“他並沒有天下人說得那般聰慧,他是個死腦筋的人,認準了什麽就絕不會放手。什麽在鳩千夜失去了蹤跡,通通都是假的!”
“在他做成一切之前,他是絕對不會離開那裏的。他現在沒有了金丹,沒有了靈力,還要在晏別這個混蛋眼皮子底下藏著。”
“我做不到讓他一個人麵對。”別京白苦澀地笑了,“但我也做不到讓鏡花水月,讓所有妖族跟著我一起胡鬨。”
別京白手中驟然化出一把匕首,而後他猛然往身後刺去,“還請你跟兄長說一聲,這次是我太胡鬨了,一直以來讓他操心我這個煩人的弟弟真是辛苦了。”
“這次便是最後一次了。”
他要自斷一尾和鏡花水月劃清界限!
妙儀被他手上的動作嚇得七魂六魄都飛走了,幾乎是撲了過去,比她動作更快的是一根銀針。
直接將那匕首打飛了出去。
“知道自己胡鬨還這樣亂來!”
別遲塵猛地抓住別京白的手,狠狠地瞪著他,眼中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兄長……”別京白喃喃地說道。
別遲塵猛地將他的手甩開,冷聲說道,“你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麽嗎?自斷一尾?別京白你真是出息了,這百年來的外出歷練都被狗吃了去了!”
“你想去救溫清川,然後自斷一尾?和把命交給鳩千夜的人有什麽區別?!你真是蠢得豬狗不如!”別遲塵毫不留情地罵著。
別京白猛地一愣,而後臉上浮現出喜色來,“兄長,你這是……同意我去了?”
別遲塵瞥了他一眼,悶聲說道,“難不成要看你自斷一尾,從此從九尾一族變成八尾狐貍?我可丟不起那人!”
別京白麵上一笑,但很快就拉聳了下來,“可是鏡花水月……”
“若是他們有本事來,大可不要命地上前。”別京白冷聲說道,“我護得了這鏡花水月幾百年,還輪得到他們到我頭上來撒野?”
“若是真如此,那我這上皇也不用做了,直接扔給什麽阿貓阿狗就好了。”
別京白聞言鼻尖一酸,猛地後撤一步,雙膝朝別遲塵跪了下來,“這百年來是我太胡鬨,讓兄長百般操心,兄長卻不曾嫌棄,還屢次容忍我的無禮之舉。若此次我能平安歸來,兄長讓我做什麽我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而後額頭重重地碰到地上。
連一旁的妙儀都被驚地說不出話來,她比誰都清楚別京白的性子,這百年來因為他離開鏡花水月之事,他和上皇沒少爭吵,甚至還做過不想聽上皇的嘮叨而把通靈鏡扔了這種事情。
如今沉穩地感激和有些不合禮數的真摯話語,實在是令人驚嘆。
“沒有如果。”別遲塵沉聲說道,“去吧,莫要丟了鏡花水月的臉麵。”
“是!”
待妙儀拉著別京白去準備外出的行囊時,別遲塵望著鏡湖靜靜地站立著。
“驚寒兄,千年之前沒能幫你什麽,如今讓我胞弟去幫你的骨肉,也算是了卻我千年的遺憾了。”
——
一月後。
鳩千夜,萬詭道。
溫清川正坐在一塊空地處打坐,而他麵前的歲歲年年正擠在一起做看看右看看。
自那日離開後,溫清川順走了血旻身上有關地牢的鑰匙,去那裏將被關著的歲歲年年帶了出來,而後便躲在了萬詭道中,再也沒有出去過。
他知道晏別不會命人搜查這裏,且不說這裏本就是鳩千夜的禁地,就之前溫清川從這裏離開時的慘狀就會讓晏別下意識認為他不會前往此處。
而是帶著歲歲年年早早地就離開了鳩千夜。
溫清川慢慢睜開眼睛,脖間的墜血觀閃了一瞬異樣的光芒後沉寂了下來,再次變成了暗紅的玉石。
這是他在萬詭道找到的東西,裏麵寄存了大量的靈力,同時還能抵禦萬詭道內的魔氣,也算是幫了他不少忙。
當然,幫忙的不止這一個東西。
溫清川抬手輕輕覆上小腹處,眉眼融合了下來。
明明還是個沒成型的小東西,竟然也要將那一點點生氣渡給他,真是個不太聰明的小家夥。
萬詭道內驟然顯現出一陣銀光,瞬間吸引了歲歲和年年的目光。
時機到了。
溫清川麵色一沉,目光從那靈力流動的地方移開,轉頭看向好奇的歲歲和年年,站起身來,輕聲說道,“這幾日待在這裏太悶了吧,我帶你們出去逛逛,透透氣。”
歲歲疑惑地看著他,終於問出了一直想要問的事情,“為什麽要救我們出來?”
溫清川彎下要來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溫聲說道,“因為交易。”
“走吧,帶你們去一個新地方,去一個不用被當做棄子,可以永遠在陽光下活下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