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1 / 2)







新帝登基似乎與以往沒什麼不同,領了先帝遺詔的賞賜後,中央的風雲暗流好像再也和普通百姓無關,即使裡麵的一言一句都能輕而易舉改變他們的所有。

同年三月,皇宮又下了封詔。

百姓齊齊圍去,又讓難得識字的人大聲念出,不久便炸出了熱鬨非凡的議論。

嘿呀!不就是給太後的兩個姓田的弟弟封了侯嗎沒勁沒勁。

①嘖嘖,乾得好不如生的好啊。

另一粗獷的漢子咋舌搖頭,又被一旁的好友撞上肩膀:可不嗎,都不用是一個阿翁呢。

李哥,不妨你也去問問自己有沒有什麼同母姊妹,送進去啊。

說著,男子抬起下巴,指了指不遠的未央宮殿:輕而易舉,飛黃騰達呦——那哪兒行啊,有人插嘴,又故作神秘地彎腰,環了半圈悄悄講道:這如今姓王姓田,都不如姓竇啊,你們說是不是眾人被他搞笑揶揄又小心翼翼的語氣逗地點頭又大笑。

但亦有人沉默地望向換了新主的宏偉宮殿,躍躍欲試地握緊手中的竹簡。

是了,新帝登基,萬物初生,仁人誌士裡誰不想為自己搏上一個前程。

衛青便是穿過這樣一條嘈雜的街,將喂馬所需的草料扛上侯府用來采購的木車。

為首的大馬奴本一直看著那邊聚集的人群,瞧見衛青回來後就張嘴問道:你聽見那邊兒說了什麼沒有聽到了,是朝廷新封——真叫人羨慕啊。

馬奴打斷他,靠在車板上晃了晃馬鞭:他們這些人,隻要有個好人家就能隨隨便便地當官。

衛青綁草的手沒有停下:我聽說田大人口才很好,自然會得到官職。

馬奴嗤笑一聲:那也是投胎投的好,現在這世道,不是世家大族,哪能兒入得了上麵的眼。

說罷,他用馬鞭戳著衛青的肩膀:就你我,兩個最卑賤的馬奴,乾嗎的養馬的!主子要是不高興了,你我溫飽都成問題,還談加官進爵衛青不假思索:兩位主子都是極好的人,斷不會為難我們。

停停停,大馬奴許是沒料到這種回答,他看了看四周,低聲對衛青道:這兒附近又沒有主子的人,你何必拍這馬屁呢我沒有。

衛青覺得有些莫名,他隻是說了實話。

馬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後發現對方是認真的,他立馬露出嫌棄的表情:往常張哥說你是個傻的我還不信,真是開眼了。

他又用馬鞭戳上了衛青的腦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重點是主子怎麼樣嗎重點是我們是奴隸!都比不上平民的一根手指,我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在侯府老死或者被打死。

衛青無動於衷,隻繼續將貨物抬上木板,馬奴看他這幅模樣也覺得沒勁,暗自思忖下次再也不和一個呆瓜出門。

但他到底話癆,最後還是挑了話題:我聽說你一有時間就會偷跑去跟騎奴學武騎奴馬奴,都是奴隸,但是馬奴隻單純負責養馬洗馬,而騎奴則是既要會騎馬也要會一點武,總要跟著主子出門,也是一種門麵。

衛青很大方地承認,完全沒有藏著。

馬奴隻覺得好笑:你想往上爬當騎奴並不是,衛青最後檢查好所采購的所有物品,又看回馬奴:我隻是想學一點,防身也好,保護家人也好,多會些東西,總歸不是壞處。

而且他很喜歡這些。

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當他第一次偶然碰到長劍的劍柄時,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興奮感,就像他第一次碰到馬一樣。

你就一點往上爬的念頭都沒有這個馬奴不過二十歲上下,正是最想拚一把的年紀,因此偶爾會有點美好的念頭幻想,這讓他無法理解這樣的衛青。

得到的又是否定。

這小子是真一點上進的心都沒有。

你真不是個傻的吧。

我隻是覺得我現在的生活就已經很好了。

他笑著,然後拍了拍對方的肩:沒有問題,楊兄,可以回去了。

馬奴和他上了車,左思右想也沒琢磨明白衛青的想法,最後駕車時望向已露出外牆的平陽府第。

他像是瞬間換了一個人,沉默又低迷,也是在那一刹間想通,再有上進心也抵不過出身二字。

衛青敏銳地察覺了一切,彆過頭不再瞥向同伴已無光彩的眸子。

——平陽公主愛馬,府內也總會買進新的馬匹,這對於同樣愛馬的衛青來說,簡直不能是一件再幸福的事,比較神奇的是,溫馬也好,烈馬也罷,他都能想到辦法一招馴服,府內最有資曆的老馬奴很喜歡他,說他是個有天賦的孩子。

於是乎,老馬奴總會多給他傳授一些養馬的經驗,也提前分給了他一匹黑馬,讓他獨自喂養。

這種事情有好有壞,如果喂得好那就是馬奴唯一出人頭地的機會,如果喂得不好,輕則打罰,重責抵命,所以很多馬奴並不敢去嘗試。

但衛青想得很簡單,他隻是把馬當成朋友照顧。

許是在鄭季家放羊的日子一直影響著他,水草連天的山野裡隻有羊兒會聽他的心聲,那是他為數不多感到快樂的時間。

今日他在馬廄照常喂著他的黑馬,突然聞到一股格格不入的清香,不似鄉野春天裡撫過滿嵐的暖意花香,更像是山林泉澗的清晨露木。

衛青轉身。

來人身著紅色勁裝,細繡的黑紋在駝紅的豔麗中平添一分莊肅,墨色的長發盤成椎髻,點綴著幾隻簡約的瓔珞金釵,抹過脂粉的臉上帶著淡妝,正冷著一雙美眸,氣質斐然。

奴婢②見過公主。

他垂下頭緩緩跪下,不慌不亂地低下身姿。

平陽秀眉一舒,似乎對衛青的行為有些滿意。

她今日一個人來,並未帶任何婢子,所作裝束也不算華麗,就是不想讓太多人發現她的蹤跡,更不想看見一個慌裡慌張的奴隸。

煩躁的心情似乎有些好轉,她道了平身後又向衛青的馬走去。

玉手撫上黑馬柔順的鬃毛,平陽眼睛一亮,說不出的滿意:本宮要騎這匹。

公主,此馬不妥。

平陽一愣,原本就不順的心情讓她眉頭蹙起。

隻見衛青將身子躬得更低:這是府中的下馬,實在不合公主的身份。

奴婢這就去為公主尋來上馬。

不必了。

平陽麵上神色不改,其實心中很是吃驚,她又摸了摸馬身,確實沒看到上等馬才有的頸飾。

她不禁詢問:這馬是你一個人養的回公主,是。

無妨,就這匹,說著,她又想起什麼:你找個能上馬的人隨著本宮。

諾。

衛青將平陽恭敬地扶上馬,在確保了韁繩抓穩一切妥當之後,平陽馬鞭一揮,竟是直接衝了出去。

衛青一愣,所幸他這幾個月竄了些個子也有了力氣,情急之下竟然抓住韁繩直接飛身而上,他還來不及反應自己的進步,便馬肚一夾去追了公主。

平陽在顛簸的馬背上,感受疾風吹打在臉上的微微痛感,刺激著她的雙眼。

她今天早晨看見被下人攙扶回來的曹時,喝得爛醉如泥的人還在招呼著酒壇,瞧到她時便要貼在她身上,那股惡臭讓她有些作嘔。

曹時愛酒,總要不醉不歸但又酒品不好,她已經無數次同曹時談過,但他每次還要喝得爛醉。

她生氣,隻說你下次喝成這樣便不要回來。

——這是平陽侯府!她聽見曹時喊出來,然後突然換了腔調:我得回來,公主。

她不知道這是曹時的酒後無心之言還是什麼,但她明白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平陽侯是高祖時就定下來的世襲侯位,曹時承爵的那天,她嫁給了他,從此從帝王家中的陽信變成了侯府內持家的平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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