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2 / 2)







彼時年少的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如今卻是越來越為自己悲涼。

平陽縱著馬,跑得越來越快,韁繩也越握越緊,但手中的痛感沒有拉回她的理智,直到身邊多了另一個疾馳的影子。

衛青駕著馬,竟是追了上來,且控製著馬速開始稍慢她一些但不至於被甩掉。

公主,前麵有泥沼,並不好疾馳。

平陽沒有反應。

衛青越說聲音越大,但對方依舊沒有聽見。

他心一橫,拍上馬鞭,身體前臥,縱馬反超並一躍攔到公主前麵,平陽被他的行為一驚,趕緊勒馬。

迅速下馬的人跪在黑馬蹄邊,叩首。

奴婢該死。

平陽緩了半晌後才看清前麵明顯變化的土壤,她複仔細瞧了瞧還叩在地上的衛青,少年不算寬大的肩背在不合適的粗衣麻布裡顯得更加瘦弱,但平陽清楚能飛身下馬的人有著怎樣的力量,欣賞慢慢取代了她其他的情緒。

你叫什麼名字回公主,奴婢……青。

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自己那個不被實際認可的姓氏。

聽對方沒有說姓,平陽也就明白他是不被認可的私生子,隻是覺得這名有些耳熟。

抬起頭來。

平陽仔細打量:衛子夫是回公主,衛子夫是奴婢的姐姐。

那就是衛青了,你們一家都生得不錯。

平陽不甚在意地隨口肯定,殊不知這在衛青心裡墜出多少漣漪。

有姓有名,才方便稱呼。

說罷,平陽微微抬首示意另一個方向:帶本宮去那邊走走。

諾。

衛青起身拽過韁繩,牽著黑馬緩步走在野地,兩人剛剛策馬,不知不覺竟然跑到了城外。

三月正是播種的季節,平陽望去遠處不斷勞作的農民,思緒飄忽。

民間婚嫁是否講究門當戶對回公主,奴婢不知。

聞言,平陽也是笑了一下自己:也是,你才多大,哪裡懂得了這些。

那你覺得,本宮與平陽侯如何恕你無罪。

公主與侯爺很是登對。

衛青不帶一絲諂媚。

平陽卻露出苦笑,這一刻好像不再是大漢高高在上的公主,隻是一個傷心的女兒家:宮廷皇家,婚事亦不由我。

她曾經想象過自己會嫁給一個怎樣的人才,他或通政務,或曉軍事,總該是個能人,但曹時的平平無奇總是帶她回到略微骨感的現實,初代平陽侯曹參的勇武謀略仿佛並沒有得到傳承,於是她不再求曹時做出一番更大的偉業,隻求二人相敬如賓,聊此餘生。

這是平陽允許自己的唯一妥協。

或許先帝與太後,是真的覺得彆人配不上公主。

許是不忍公主難過,衛青嘗試著安慰。

平陽下垂的視線正好掃到他的側顏,隻見他很是認真,甚至有些單純,她突然有些好笑地問他:難道本公主自己找的郎君就不會優秀了不,不是!他到底年紀尚小,聽見公主半真半假的逗弄就有些慌了神,忘了禮儀支吾半天,又把臉憋得越來越紅。

瞧他這幅樣子,平陽側過頭抵住唇角,衛青也在她的輕笑聲中慢慢冷靜。

奴婢——平陽搖頭,示意他不必請罪。

這次她再看向遠處,合眼沐浴著草長鶯飛的三月暖風,溫和陽光。

以後,你就來本宮身邊做個騎奴吧。

……諾。

——傍晚。

衛青雀躍著步子往二姐的住所走去。

月前,衛少兒生了個男孩兒,雖是早產,但也沒差太久,衛青和長兄抱著去醫館看了一番,也是說沒有大礙。

此時民間取名多有祛疾消災,平安順遂之意,衛少兒便也給他取了個類似的名字:去病,至於姓什麼卻始終沒有定論。

這也無妨,並不能阻擋全家對這個新誕生的小家夥滿眼喜愛。

除了作為母親的少兒,最喜歡他的莫過於身為二舅舅的衛青。

突然做了長輩帶來的責任感也好,因為外甥而多了幾分的歸屬感也罷,單純對這個討喜幼兒的偏愛感也是,衛青的情感深厚著實讓一家人吃驚了好一陣。

衛媼就笑過他,說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孩子是他兒子呢。

衛長姐倒是不太理解地問過兩次,為何不讓這個孩子姓衛呢衛少兒隻說再等等。

她並不想讓她的孩子陪她一起落到奴籍,但少兒也沒有再指望霍仲孺回來,她有計劃,想節衣縮食咬咬牙攢下銀錢,找人將去病落在平民戶上,但成功的希望仍有些渺茫。

衛青還未走進,就聽見裡麵隱約傳來少兒與一男子的爭吵,還夾雜著去病的啼哭,他毫不猶豫破門而入。

霍仲孺!我告訴你,這絕不可能!少兒哄著懷中還在哭的孩子,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來。

麵前的男子瞅著繈褓的眼神也略帶心疼,刻意壓低了聲音:這是我的種,我帶我兒子走怎麼了這也是我兒子!二姐。

衛青插聲進去,頂著男人奇怪打量的目光從少兒手中接過去病,他無視了霍仲孺伸出的手,旁若無人地拍了拍。

衛少兒像是抓住稻草,抹了下眼角:青弟,你幫二姐照看一下去病。

霍仲孺一看要把孩子抱走,瞬間想要追去,結果被衛少兒擋了路,又被另一個完全無視了過去。

進到裡屋,衛青將去病輕放在榻上,身後人的爭吵就與一大一小無關了。

還不算寬大的手掌輕輕拍上繈褓的側方,他學著記憶中二姐的樣子,有些難以啟齒地小聲哄道:去病乖,舅舅在這裡,不哭了啊,乖——嬰兒不安的手抓上舅舅的手指,漸漸止了哭聲,隻紅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有些委屈地看向長輩,雖然他的二舅也沒比他大多少。

他順著姿勢,輕輕握住去病的小拳頭,帶著溫柔笑意慢慢俯身湊近:我們去病是不是最厲害的男兒郎啊小孩兒咯咯地笑了。

哄笑了去病,衛青從懷裡掏出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木馬,看著外甥明顯亮了的眼睛,他啞然失笑,這是他趁著閒暇親手給去病雕了半個月的小玩意兒。

我都說了!他是我的兒子,就是我娶妻也依舊會好好對他,也讓我的妻子好生待他。

霍仲孺的聲音穿透木板,進了衛青的耳朵,使他正拿著木馬的手明顯一顫。

這樣,他跟著我,落我的戶,他不僅會是平民,我以後也會給他安排個好的差事,最起碼也能當個小吏。

衛少兒果然沒了聲音。

霍仲孺見對方動搖,覺得苦口婆心終於有了效果,他一鼓作氣,正打算乘勝追擊,沒成想,右邊卻炸出砰得一聲。

滾。

這是料峭春寒也不抵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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