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大蘿卜與庶吉士(1 / 2)







謝凡剛想推門出去尋陸表叔,陸才明卻也正欲敲門進來找謝凡。兩人差點撞了個滿懷。

謝凡正欲作揖致歉,陸才明卻是搶先一步,告罪討饒。謝凡自然連連擺手推辭,連聲說:“不打緊。”

本來中舉之後,謝凡出門在外都被人尊稱一聲“舉人老爺”。謝凡虛榮心獲得極大滿足之餘,內心難免有幾分尷尬。

畢竟他這副身體才十七八歲,按照前世觀念還是高中學生。

雖然謝凡與同時代人相比,身高體型看得過去。可與前世相比,由於時代原因,營養水平十分有限。謝凡自覺身體發育著實不如前世,甚至不如前世發育良好的初中生。

不過考中進士之前,陸家父子、張世賢、王舉人、唐監生對著謝凡都會說些玩笑話,甚至打趣一二。

可自打謝凡中進士以來,周遭一應人等對他越發客氣恭敬起來。

在謝凡童年與少年時期,因為他心理年齡與同齡人差距過大,實在交不到什麽朋友。好不容謝凡生理年齡成年,也漸漸能與同齡人有共同語言,能無障礙溝通了。

結果他又火速中了進士。進士身份又在謝凡與原先周遭朋友之間劃出一道無形溝壑來。倒叫謝凡在歡喜鼓舞之餘,又隱隱有些莫名失落。

萬幸謝凡宅男屬性十分穩定,對於社交的需求一如既往,低到塵埃。

謝凡將陸表叔請到屋內上坐,陸才明卻不擺長輩身份,堅決不肯入上座。謝凡隻得作罷,片刻顧三郎端上茶水,兩人相對而坐。

兩人找對方都有事情,陸才明又請謝凡先講。

謝凡便將自己即將觀政,和如今所住四合院房租到期,需要另尋住處。昨日自己找了牙人,看了幾處宅子。奈何囊中羞澀,想請陸表叔先拆借一二,等等都細細說了。

陸才明正喝著茶水,越聽謝凡講述,麵上越是忍俊不禁。他一直憋著笑,喝茶水都差些嗆到。

終於等到謝凡說完,陸才明方才開口:“賢侄是被這北京牙人當作南京大蘿卜了。”

南京所產出大蘿卜“碩大堅實,一顆七八兩重”,含著一種“蠢然一物”的意思。用來形容人,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謝凡這輩子做了十多年應天府人,自然明白南京大蘿卜所謂何意。隻是不明白為何陸表叔要如此說。

陸才明見謝凡果然似懂非懂,便繼續解釋起來。

曆來牙人最懂人情世故,最善拿捏人心。每每有人尋租房屋,牙人便先問主顧能付多少租金,要尋什麽房子。

然後一律說這個租金太低,租不到。

之後有意帶著主顧去看一定不入眼的房子。牙人見主顧果然不滿意,再帶主顧看好一些,又貴一些的房屋。

如此一來,不待牙人開口,主顧便會自願多付租子。最後,牙人再估摸著主顧荷包深淺,將之一網打儘,賺個盆滿缽滿。

這牙人見謝凡乃是外地新科進士,想當然就知道謝凡著急租賃房子。而讀書人能夠出頭,最終中進士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家底。因此牙人最後又問謝凡,家中可能資助一二。

就算謝凡當場說家境貧困,資助不了。那牙人也還有後招,能牽線搭橋,為謝凡這位新科進士介紹個“拉京債”的。

這京債是專門針對在京候選官員或者即將上任京官,端的是十分厲害。出手便俱是六折,六兩算十兩,每月十五利。不消一年,隻六十兩,連本就該三百兩。

《大明律》明文規定利息卻隻有“每月取利不得過三分”。

至於房租,謝凡所說五兩一月,雖然勉強了些,卻也不至於要每月十兩。東城西城房租是比南城房租貴,但是一年大幾十兩也就夠了。按照此時行情價,一年房租大概是房屋總價一至兩成。

正所謂“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這北京牙人見謝凡年輕麵淺,涉世未深,又是初來乍到,便將謝凡當作肥羊來宰呢。

謝凡聽完陸才明一番講解,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又不免想起前世大城市租房市場的黑中介,最喜歡宰的便是剛剛步入社會的應屆畢業生。不光房租宰人,還能給介紹不良貸款公司,把年輕學生吃乾抹儘。

謝凡心中頓感五味陳雜,一時無言以對。

陸才明見謝凡呆愣愣神情,不免覺得好笑。心中暗暗覺得自己這呆侄子,果然是隨了楞姑父謝老秀才。祖孫倆會讀書,有學問,卻不通庶務,果真是南京大蘿卜。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片刻過後,陸才明輕輕咳嗽一聲,打破僵局。對謝凡說起,自己是因何來尋謝凡,可為謝凡解了當下租房困境。

陸才明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是謝老秀才夫婦從家鄉溧水所寄來的。

謝凡雙手接過,展開閱讀。

信件照例為祖父謝老秀才手筆,先是一番噓寒問暖,又洋洋灑灑祝賀謝凡高中二甲進士,光耀門楣。再感謝一番謝家列祖列宗保佑。接著勉勵謝凡須得勤勉為官,報效朝廷,不負皇恩。

直到最後兩行字,方才說自己與陸氏一切安好,讓謝凡不要擔心家裏。又托了陸才明送來三百兩銀子給謝凡,讓謝凡用於在京城置業買房。將來也好在北京城裏成親安家。

謝凡讀完全文,不禁愣住了:“家裏哪有這麽多銀子?我怎麽從來不知道家裏這麽有錢。”

謝家發家致富卻是另有緣由。

原來應天府去年鄉試橫空出世一個天縱奇才,常解元,有望連中三元。應天府學政齊大人養老劃水多年,也不免動了心思押寶,期待著政績上會濃墨重彩添上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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