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祖父祖母如此傷感,連忙請二老請進屋內坐下。
這屋裏,福順與顧三郎也提前整理過。將雜物、書稿等等都妥善收了起來。可謝老秀才與陸氏見房間窄小不說,屋裏一件像樣家具擺設也無。麵上憂傷之色更濃。
謝凡心中暗自憂愁:“隻是看了我住的宅子,祖父祖母就已經如此難受了。等下要說高大人妻子李淑人沒了。婚事要麽等三年,要麽告吹。二老不知有多難過。”
但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總是要說的。謝凡還是鼓起勇氣說出實情,又說高大人知道謝凡為家中獨子,不願耽誤謝凡並不強求。
果然二老又是一陣沉默,謝凡心想:“難道祖父祖母還是想同高家結親?那我倒是可以等三年。”
誰知二老先溫言安慰謝凡。又說高大人通情達理,所言有理。謝凡婚事萬萬不能再耽誤了。
謝凡心中感歎:“果然在這個時代,文人都是同一套思路。
除去忠君體國與江山社稷,傳宗接代和開枝散葉便是頭等大事。等國喪結束了,我恐怕就不得不結婚了。”
當下也不再多言,隻垂首說:“聽憑祖父祖母安排。”
誰知謝老秀才卻未曾先說婚事。而是招呼來興,從隨身行李中,拿出了一包銀子。交予謝凡,囑咐他早早買個寬敞些宅院。
謝凡見那銀兩莫約有一百多兩,十分詫異。忙問謝老秀才與陸氏,是從何而來?又想起三年前,家中曾送來三百兩銀子。又是從何而來?
隻見謝老秀才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水,方才說出其中原委:
三年前謝凡中式消息傳回溧水,謝家老宅連日裏皆是賓客盈門。又有送禮道賀,又有投獻土地,還有官府嘉獎。那三百兩銀子便是如此得來。
隻是天下沒有白得的好處。過了兩年,找謝家連宗的人家裏,便有一個子弟犯了人命官司。
想到本族還有進士,又做了京官。便尋到謝老秀才家。想通過謝凡這一招牌,請托疏通關節。
謝老秀才一向清高正經,有時候甚至顯得迂腐。人品德行向來端正,也十分堅持原則。這等傷天害理之事,自然一口拒絕,甚至都沒有告訴謝凡。
隻是此後,謝家送禮走動賓客便少了許多,年節時候,也無什麽人再送禮了。
所以二老此時隻拿得出這一百多兩銀子了,其中還有部分是陸氏賣掉陪嫁田地湊來的。本是為著謝凡婚事,籌備彩禮等等,所以帶上。
此時見謝凡住房條件艱難,謝老秀才便囑咐謝凡先置換宅院。畢竟須待喪期結束後,再考慮婚事。
謝凡接過這百餘兩銀子,心中又感欣慰又感辛酸。不過既然有了銀兩,買下房屋,也不必讓祖父祖母租房居住。
更何況,哪怕婚事定下,謝凡也希望留二老從此留在北京城中頤養天年。
於是又托付了那位張牙人,一麵賣掉現下所住宅院,一麵尋購一處大些宅院。
預算提高果然買房輕鬆,很快便在蘇州胡同尋到一處合意宅院。孝順胡同小四合院也順利賣出。
一買一賣,謝凡又添補了不到二百兩銀子。置辦了些體麵點兒家什陳設。因為國喪未過,也不可以張揚,所以隻是一家人看了黃曆,選了個日子,默默喬遷新居。
搬家之後,終於一家人整整齊齊,歡歡喜喜住在一處。隻是謝凡手頭銀子又少了,而祖父祖母搬來,日用又有增加。
謝凡便又想著,一旦國喪結束,便要去書肆出賣書稿,補貼家用。
剛好先帝實錄已經修改完成,交由上峰劉大人最後審閱,之後再呈送天子。於是謝凡見縫插針,又將福順等人初稿整理了些。選了二十來個故事,悄悄送去金家書肆。
金掌櫃自《西遊記》一書上賺得盆滿缽滿,見到謝凡自然親切無比。聽說謝凡又有稿件,更是笑得臉上全是褶子。
於是略略翻了一下,便開價一個故事一兩二錢銀子,照舊出月刊售賣。若是銷路好,稿費還可以再漲。
謝凡自覺這次稿子質量,無論文筆還是立意,都遠遠比不上嘔心瀝血所作《西遊記》。
因此一個故事一兩二錢銀子,謝凡已經十分滿意。
不過他麵上也不顯露,隻是做出勉強答應的樣子。
談妥價格,金掌櫃又問,監生相公此次又用什麽筆名?還是繼續延用“吳承恩”嗎?
金掌櫃倒是想繼續用《西遊記》作者之名,定能一下打開銷路。
可是謝凡覺著《西遊記》乃是高大人都認證的一部奇書,將來必將流芳百世。“吳承恩”這名字也少不得成為“明代著名文學家”。
若是“吳承恩”著作列表裏加上些低俗誌怪故事,實在是大大拉低咖位。
所以思前想後,謝凡決定改用新馬甲。故事為四人合作,謝凡與福順是金陵人,尤廚子是北方人,顧三郎是海邊人。合起來便是“金北海”。
可與金掌櫃重姓氏了,不如用個諧音,改成“張北海”。於是告訴金掌櫃,此番筆名用“張北海”。
金掌櫃便隨口問道:“可是張皇後那個張?”
謝凡想起皇後喪儀那一番折騰,便改口說:“不是弓長張,是立早章。”
於是誌怪故事集作者署名便是“章北海”了。
注釋:
*科道言官一詞中,“科”指的是六科給事中,“道”指的是十三道監察禦史。
**廷杖:朝廷上行杖打人。明代實施得最著名,往往由廠衛行之。明成化以前,凡廷杖者王去衣,用厚綿底衣,重毰迭帊,示辱而已,然猶臥床數月,而後得愈。正德初年,逆瑾(劉瑾)用事,惡廷臣,始去衣,遂有杖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