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羅剎女 塵夜 2404 字 3天前






第12章

呂子烈跪坐在地上,寬敞的大殿裏一點聲音也沒有,隻有火盆裏的木柴因為被燃燒發出「嘎吱嘎吱」痛苦的呻吟。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裏跪了多久了,他沒有計算時間。

今天的天氣其實真的不錯,雖然是秋天,但是出了太陽,也不怎麽冷,他進宮之前看到自己的公子府附近有株不知名的什麽樹爆出了幾根新枝,還有路邊的野花也開了,桃紅色的小花瓣灑落在綠色的「氈子」上,看起來簡直像是春天一樣,但是這裏卻永遠那麽冷,這裏的時間也永遠都那麽慢。

「這裏」,就是齊國的王宮,是曾經名動天下的霸主齊桓公親手砌起來的巨大豐碑!和這座王宮聯係在一起的是一個叫無數齊人懷念的時代,那是齊國國力最強盛的時代!

那個時代,除了楚國,天下沒有哪個諸侯國不以齊國馬首是瞻,就算是傲慢到自封為王的楚王,最終也被齊侯率領諸國部隊壓境,迫得向周室乖乖謝罪,進貢包茅,而周天子,當時也將齊侯尊為可代自己行征伐之權的霸主。然而也是在這座王宮的內殿,年邁的齊桓公病臥榻上,被豎刁、易牙兩個奸臣用磚石砌死全部通路,活活餓死,曝屍六十七日;也是在這座宮殿之內,齊桓公的五名公子互相殘殺,手足同胞情誼崩塌如一抔散沙。

這是一座最恢弘的宮殿,也是一座最破敗的宮殿;這是一處被無數寶物光華籠罩的尊貴之所,也是一處凝聚著天下最黑的濃黑的肮臟之地!美麗歌姬的歌喉再動聽、年輕舞者的身段再美妙、焚燒的熏香再好聞,也遮掩不去死人的嚎叫、布滿蛆蟲的屍體、叫人惡心的血腥味所投下的濃重陰影。呂子烈總覺得,每次當他表麵恭恭敬敬地跪坐於此,便能聽到這座宮殿的深處傳來昔日年邁齊桓公臨死前最後的呻吟:「來人……來人……來人吶……」

通傳的聲音響起來,腳步聲響起來,衣袂摩擦的聲音也響起來,窸窸窣窣,齊昭公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進來,在屬於他的、這個國家最尊貴的那個位置上坐下來,跪座於下位的呂子烈立刻直起身來,端端正正地向自己的父親行了禮。

「兒臣子烈參見君父。」

齊昭公衣飾華麗,但穿戴卻不怎麽整齊,自從踏上齊國第一人的寶座之後,這位齊君常年過著昏庸無道的日子,沉迷於酒色女樂之中,除了看住自己的腦袋和位子,對於稱雄天下,重光齊國門楣之類的事情似乎一點興趣也無。眼下他也像是剛剛才從哪個貌美姬妾的床上爬起來,由於被打斷了好事,對這個本來就不喜歡的兒子的態度便愈加冷淡和惡劣。

「可是國氏次子遇害一案查清了?」

「啟稟君父,此案目前尚在調查之中。」

「那你是為了什麽事這麽著急要見寡人?」齊昭公的口氣十分不悅,像是在說,如果你的理由不夠充分,我隨時可以給予你懲罰。那是一種已經外漏的殺機,呂子烈沒有動聲色。

「啟稟……主公,國桀一案雖未查清,但臣此次前來正是為了此案求見主公。」呂子烈換掉了令他別扭的君父稱呼,他想齊昭公大約也並不想聽到自己喊他父親。

他是一個「不祥」的孩子,是生下來就帶來異象,被卜官稱為會取代齊桓公成為齊國歷史上第二位明君的「倒楣鬼」。

如果當初換做是太子舍被如此誇讚,齊昭公也未必高興,何況是他呢?他不過是一個不受寵姬妾的一個過於招搖的兒子。

何辜生在帝王家!

「哦?」

「啟稟主公,國大人這樁案子,臣已大致有了眉目,但要想將人犯擒拿到案,臣還需向主公借幾樣東西。」

齊昭公麵色一沉:「前日你赴南山義莊不是已經借調過城中駐軍,怎麽,就這麽一樁殺人案竟是如此難辦,要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借軍嗎?子烈啊,你雖是寡人的兒子,可也該明白,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應當循規蹈矩,若是人人都效法你這般,我齊國的法令可不是要亂了套了!」

呂子烈情知齊昭公擔心他動用軍力是圖謀不軌,深深叩拜道:「回稟主公,臣要借的並非是這臨淄城中的駐軍,臣隻是想向主公借一件物品、一個人還有一句話。」

「哦?」齊昭公這次又「哦」了一聲,但口氣就和緩了一些,既然不是關乎重要,他也感到好奇起來,不知道呂子烈想要借什麽。

國桀那樁案子齊昭公也已經聽親信回稟過,知道其中確實有些蹊蹺,隻是呂子烈的存在對他始終是根刺,殺子名頭不好,他便想著多多為難這個兒子,最好讓他在什麽棘手的事情中自己丟了性命,所以就連分封給呂子烈的封地羽邑也是一處民風剽悍、土地貧瘠、十分凶險的去處,可誰能想到這兒子去了之後竟將那小小地方治理得河清海晏,甚至民間傳聞還得了神助呢?所以說,呂子烈真是個招人嫌的家夥啊!

「你說說,這一件物品、一個人、一句話又是什麽?」

呂子烈道:「臣鬥膽想借的這一件物品乃是我齊國祖廟中供奉的霸主弓。」

霸主弓是當年周天子著周公宰孔賜與齊桓公的一張朱漆良弓,這其實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件禮器、一件信物,代表著周天子對齊桓公的禮敬,說明周天子賜予了齊桓公代自己討逆征叛的權力。自從齊桓公死後,這張弓就被供入了齊國的祖廟,隻有每年祭祖的時候,才會被請出。

齊昭公冷不丁聽到「霸主弓」這三個字,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呂子烈竟然想借這麽一件形式大過於實用的東西,但他還是不會隨隨便便就答應下來,齊昭公覺得他這個兒子太過聰明,所以總疑心他做的每件事情都有什麽深刻的目的。

「要借的人呢?」

「大祝顧宗喜。」

「顧宗喜?」齊昭公越發摸不著頭腦了,他想了又想,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子烈啊,你借這一人一物究竟是為何?」

呂子烈道:「回稟主公,國桀、連斐兩案糾葛甚深,臣猜測當是同一凶嫌所為。近日經過追查,心中也已有了些主意,隻是這凶手看來乃是擅使邪術之人,十分不好對付。臣的兩名手下先前在追查之時已經吃過苦頭,南山義莊之事又傷了城中駐軍數人,可見以兵武之勇雖可沙場克敵,但在討伐邪魔外道之時,便落於下風,而霸主弓乃昔日周天子所賜,經祖父之手,又於祖廟享用香火多年,其正氣沛然,定可克製邪魔外道。大祝顧宗喜則是國中巫族佼佼者,有他掠陣,臣方可心安,故此向主公借這一人一物,還望主公應允。」

齊昭公腦子裏將這番話反複過了幾遍,並未聽出什麽問題來,不過是一件禮器一個人,橫豎呂子烈也翻不出什麽花樣來,答應他不會有什麽損失,不答應卻反顯得他這個主公做得心胸狹窄,針對性過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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