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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剎女 塵夜 5279 字 3天前






第25章

換做普通人大概會很緊張,問題是這四個人除了梁杉柏,兩個常年和鬼怪打交道,還有一個自己就不是個人,而且梁杉柏自己覺得他好像跟鬼怪也很熟悉,所以除了一下子看不清周圍了感到很困擾,心理上倒是沒什麽壓力。

「嚓」的一聲,巫緘打亮了火折子,點起了一支簡易火把。

「搞什麽呢!」巫緘嘟噥,「不用這麽按標準來吧。」他說著,竟然攏了嘴喊,「有人……哦不有鬼嗎?」

聲音在這空曠的墓道內反複折射,形成了回音:「有鬼嗎有鬼嗎有鬼嗎?」

「有啊。」

一個嬌滴滴的女聲突然傳了回來,跟著巫緘隻覺得一股勁風從青銅門後直直向著他撞了出來,他機靈地向旁讓過,伸手將那門扇一帶,一隻爪子便抓在了那青銅門之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終於能見麵了啊。」巫緘說,「這位羅剎女姑娘。巫山,打起精神……」他這話一喊完,忽然覺得不對,再看四周,除了他以外,哪裏還有其他三個人的身影。

「搞什麽名堂啊!」巫緘罵了一聲,那頭可不等他,這次他是感到後頸處一股冷風吹來,當下往旁邊一撲,閃過了第二擊,緊跟著斜刺裏又是一擊襲來,這次巫緘沒能完全躲開,雖然他都把身體扭到極限了,腰上還是被抓了一把,頓時鮮血淋漓。

「好吧,動真格的了哦!」巫緘說,從身後取出他的灘舞麵具,戴在麵上。

與此同時,祝映台一動不動地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人,這兩張臉孔他都十分熟悉,並且痛恨,一個是昭,另一個則是蘇月容。

「沒想到我們會在這兒見麵吧。」昭說,「小映台,你想不想我們?」

蘇月容一如既往笑得嫵媚道:「祝公子,我們又見麵了,你身邊的那個傻大個呢?」

祝映台用力捏緊了手中的劍,羅喉在腰部嘯響,震動得幾乎要脫落下來,祝映台卻並不打算讓它出鞘。

他一言不發地注視著麵前兩人,過了一會卻冷冷一笑:「垃圾!」

祝映台說著閉上眼睛,人隨心動,劍尖猛然戳出,但聽「咻」的一聲,緊閉著的眼前剎時騰起一股黃光,待到再睜開眼睛時,便發現他們此時已然處在一個不算太寬敞的墓室之內,剛剛看到的青銅門敞開著,身旁三人中,梁杉柏正焦急地望著他,巫緘緩緩睜開了眼睛,反而是巫山還閉著眼睛,眉頭是皺,額上也出了一層汗。

「映台,你沒事吧,你們剛才是怎麽了,突然不聲不響就睡了過去!」梁杉柏焦急道。

「著了魔而已,不過這手段比蘇門前的要高明多了。」祝映台說,「你沒事嗎?」

「我?我沒有感到什麽啊!」梁杉柏疑惑地說。

祝映台一愣,梁杉柏居然沒有著魔?是凡人就必定有七情六欲,有弱點有陰暗之外,這就是魘這種弱小的東西能夠千年繁衍,屢殺不儘的緣故。

一尊神祗哪怕有通天的本領,或許隻要一個不慎,也會敗在魘之下,而梁杉柏區區一個凡人,居然不會著魔。

聯想到梁杉柏竟然懂很多現代的東西,祝映台越發覺得他奇怪了,似乎有些什麽結論呼之欲出,可是就是還欠些火候,話在嘴邊卻死活想不起來。

「啊!」巫山突然大喝一聲,滿頭大汗地清醒過來,與此同時,他的唇角竟然溢出了一絲血跡。

想不到四人之中,竟然是巫山入魘最深。他清醒過來後,第一眼看到的是巫緘,在那一刻他的眼中射出了近乎淩厲的光芒,隻是這光芒一瞬即逝,很快平淡下來。

「你沒事吧?」巫緘剛才沒敢隨便碰巫山,入魘之人必得靠自己掙紮出來方算是破了魘局,如果靠外力突入,一不留神很可能會對入魘者造成操作,也就是梁杉柏不懂,上次才會衝入祝映台的魘局之中。

巫山一言不發,突然一把拉下巫緘,壓住他的後腦勺重重吻了上去。

「唔唔……」

巫緘被吻得莫名其妙,又想到附近還有梁祝兩人,頓時大覺尷尬,掙紮著想要推開,結果反而被巫山吻得更加粗重,衣領被拱開,唇舌也順著脖子往下滑,在鎖骨處啃咬出一個個帶血的痕跡。

「靠……唔……」巫緘被牢牢製住,一動也沒法動彈。

梁杉柏尷尬地別開頭,正對上祝映台同樣尷尬的臉孔,兩人眼神一對上,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同樣的東西,頓時臉都更紅了一層,祝映台迅速調開了目光。

「映……映台……」

「你個王八蛋!」巫緘終於掙紮出來,滾到一邊大口喘氣:「你……你……」羞得什麽也罵不出來了。

巫山卻抹抹嘴,一副意猶未儘的樣子,眼睛裏還跳動著火光,他站起身來急急說:「快把事情辦完,我們回去!」

這話裏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梁杉柏用同情的眼光投向那邊憤然抓著衣領,可是脖子上還是露著吻痕的巫緘,心想:「兄弟啊,你可真夠倒黴的。」

好在這插曲很快被蓋了過去,這間主墓室輕易吸引了四人的注意力。

這墓室的樣子,可以說與他們所想像的差別很大。與其說這是一處主墓室,倒更像是一間小小的給活人居住的屋子,這屋子裏床鋪、桌椅俱全甚至堆著不少書籍,但就是沒有棺,更不用提槨,更奇怪的是,整間屋子裏的家具都被人弄亂或是砸壞了,那個人就像是氣瘋了一般,到處搞破壞,好好一間屋子被折騰得天翻地覆,隻有一旁的床沒敢動,所以好好保留著,床上頭躺著的是一具已經風化許久的白骨,看身形顯然是女性。

令人吃驚的是,這具骨骸上穿的竟是一襲素衣,要知道過去隻有重罪之人才會被要求隻能穿白色殮服入葬,而這墓中葬的人傳聞可是王姬!

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姬的屍骨到底是在這邊還是那邊?

但是令幾人吃驚的還不隻是這些,因為在那張床旁的牆上,竟然憑空出現了一個極細小的黑色漩渦緩緩旋轉著,漩渦中間隱隱散發著邪氣。

「這應該就是之前你們沾染的邪氣來源,也是我們剛才入魘的原因。」巫山說,「這是一個……」

「一個邪眼。」巫緘補充。

三界雖然並存卻並非是可以互通有無的,在三界之外還另有許多人所不知的世界,有比惡鬼更可怕的妖魔鬼怪,也有比羅剎女更美豔的邪崇妖靈,邪眼正是由於某種機緣在人界打開的另一個世界通往這個世界的通路的「繭」。

再具體點來說,如同蠶化蛾一般,異界生物可通過邪眼「降生」此界,根據邪眼的大小,這裏麵可能鑽出的東西的各類、數量、能力也不儘相同,而當邪眼達到一定程度,那就不是「繭」而是成熟的「門」,那就代表著界障的消失,後果不堪設想。

「連斐不是從那個玉璜上得到的力量嗎?那這個邪眼裏出來的又是什麽?而且……」

而且這裏怎麽會有個邪眼呢?能孕育出一個邪眼,需要的是比孕育惡鬼更為深刻的怨恨、痛苦等等負麵情緒。

「王姬的死亡是不是並不正常?」巫緘看著那具屍體問,但是從骨骸露在外頭的部分看,並沒有什麽外傷。

「打擾了。」梁杉柏的膽子卻極大,說了一聲,便將那具屍體包在外頭的素衣解開,上下打量起來,他甚至托起顱骨打開了下頷細細觀看,末了得出結論,「初步來看,沒有外傷,如果不是中毒而亡的話那就是自然死亡。」

「如果……」巫緘疑惑地說:「如果床上這個人才是王姬,那另一邊那扇門後封印的是什麽呢?」

「這座墳墓裏葬的可能不隻是王姬,或者該說這墓原本打算埋葬的並不是王姬。」祝映台突然說道,並伸手指著這墓室的牆壁,幾人趕緊也點了火把去看,原來這小小的墓室四壁竟然儘數畫滿了各種圖畫,寫滿了墓誌,其中所講述的卻是一段淹沒在歷史塵埃中的故事。

周莊王十二年(公元前685年),齊桓公小白回國繼承大業,鮑叔牙為其請得管仲為相,然彼時時局複雜,百廢待興,齊國國內紛爭不斷。一日,王姬從海上迎來一名貴客,那名貴客乘龍而來,臉戴麵具,有通天徹地之能,可抓鬼降妖,知前塵往事。

王姬為助夫君,說服貴客留下,管仲、鮑叔牙等人在明,貴客在暗,為齊桓公辦了不少事,但是貴客並不願長留齊國,隻因早年欠王姬一個人情不得不出手相幫,如今還清債務,便要離去。

齊桓公哪裏肯放,苦求王姬,最後王姬心生一計,她出麵相邀貴客,趁其不備,痛下殺手,並用昔日薑太公所遺留打神鞭之魂魄困於王姬宮殿底下密道之中,並將屍骸由密道運至這牛山陵墓,以神力封住。

貴客臨死前留下詛咒,稱齊桓公以不當手段逆天改命,齊國雖可問鼎霸主之位,位長不過一代,其後便將由盛轉衰,王室子弟內亂不斷,齊桓公亦將不得善終,最終落得個「鳩占鵲巢」之象。

王姬情知自己所作所為天理不容,不久亦無疾而終,臨去前留下遺言,稱自己違背天理,必遭重譴,願待罪入殮,保齊國國祚太平。

「這誇張了吧。」看完了以後,梁杉柏說道:「如果這什麽貴客真有通天徹地之能,能知前塵後世,怎麽算不到自己將會被人殺害?」

「算人不算己,人是很難算清自己的命運的。」巫緘說。

「不管怎麽說,這個墓的大致來歷應該是清楚了。」巫山說,「這一頭葬的是王姬,那一頭封印的應當是來自海上的那位貴客的魂魄,而這邪眼……嗯,這邪眼如果是那海客的怨氣所生……這解釋不通啊……」

「映台?映台?你怎麽了?」

「哦,我……」

那熟悉的關於來自海上的描述,戴著猙獰麵具的圖畫都令祝映台想到了一個人,金英島的杜酆,「我覺得不太對。」祝映台說。

「不太對?」

「你們看這屋子的擺設和桌椅器具的使用情況,」祝映台拿起了一麵尚未被鋼鏽完全侵蝕的青銅鏡來看,那鏡子的邊緣都已經被磨得很光滑了,顯然使用了好一陣,「我覺得王姬應該是在這裏生活過不短的一陣子的,也就是說她可能並非是死後才落葬,而像是生前就在這裏居住。」

「也許是齊桓公故意在這墓中放入王姬生前喜歡的東西,然後擺成了生前格局的樣子,好讓她在陰間繼續使用呢?」

祝映台搖搖頭:「這通常是發生在主人生前使用的珍貴器具的情況下,因為太珍貴了太喜歡了,所以舍不得留在陽世葬入墳墓,但這些家具和用品都十分的破舊,根本不像是一個國家的女主人生前會喜歡甚至使用的,還有這墓誌,看似忠懇,其實把殺死海客的罪責都推卸到了王姬身上不是嗎?如果沒有齊桓公的首肯,王姬怎麽能調得動齊國至定打神鞭,殺得了海客?而且這邪眼,為什麽不是出現在葬了海客魂魄的地方而是出現在王姬身邊?邪眼出現的地方應該是怨氣聚集的地方才是,那麽海客的怨氣顯然更應該聚集在那一邊才對……」

「難道王姬是還活著的時候就被對外宣告死亡,然後搬入此地居住?」梁杉柏思索著,「為什麽?為了贖罪嗎?」

「如果是為了贖罪,就不會有這個邪眼產生,她心裏有怨。」祝映台說,「多半是被……」

他本想說是被強迫,可又突然覺得這推斷很有問題,因為王姬雖然是活著關在這陵墓之中,可是這墓裏一切用品齊全,那許多竹筒……祝映台翻看了一下,竟然還有齊桓公統治時期國內和宮廷內發生的大小事情,而那些事都比王姬對外宣布死亡的日期要晚,如果王姬是被迫關在這裏,顯然不該知道這些外頭的消息。

若是被迫,就不該有這樣的生活狀態,若是主動,又怎麽會生出怨氣……真是好生奇怪!

「至少我們可以知道王姬死後作祟的消息就是因此產生的了。巫緘總結道:「王姬沒死而轉入地下這件事,可能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所以才會導致有人夜半聽到王姬寢宮有人嘆息之類的傳聞。」」

三人都圍著那具纖細的骸骨,從骨骼上實在已經看不出王姬生前是否美貌了,但那具孤零零的骨骸卻不知怎麽在每個人腦子裏都勾勒出了一個清瘦、憂鬱卻也絕世美麗的女子的容顏。

「這個邪眼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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