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羅剎女 塵夜 9718 字 3天前






第29章

地上,蘇芷扶著朱前進入王姬宮殿之中。

這寢宮荒廢多時,早已積得厚厚一層塵埃,昔日紗幔垂帳也都腐壞得厲害。蘇芷好不容易找到塊稍微乾淨點的地方,抹儘了灰塵,讓朱前躺了上去,再看朱前已經是雙眼緊閉,滿麵潮紅,嘴裏不住發出無意義的呻吟,顯然傷口受到感染。

那一個血窟窿幾乎是將朱前肩膀整了個對穿,如今猶自往外滲著血水。

蘇芷東翻西找,好不容易找到一桶尚未乾涸的油,添了油燈,點起火來,然後撕了自己衣服,給朱前包紮了傷處。

朱前不住呢喃:「水……水……」

哪裏來的水呢!

蘇芷推開門,一股狂風襲來,幾乎把她吹得栽個跟鬥,匆匆掃了一圈,未發現有井,趕緊又縮回屋內。

無奈之下,她將一些無用的紗帳捆成個火把,點了火,四處去尋這宮裏還有什麽剩下沒有。

一路走過多個房間均一無所獲,這宮室實在荒廢得太久,留下來的隻有桌椅、家具和盆栽,有些盆栽倒是長得厲害,也不知道是怎麽活下來的,蓬勃旺盛得如同野草。蘇芷用朱前的刀將那些植物連根挖出,想著如果實在沒水,隻能勉強湊活搗些汁液來吃。

一路走去,偌大的宮殿靜靜悄悄,簡直如同死城,隻有外頭風呼嘯而過時,帶動門窗發出「砰砰」的聲響,叫人頭皮發麻。

蘇芷父母早喪,之後輾轉流落江湖,膽子倒是比尋常女子要大些,她也曾聽聞王姬宮殿有女鬼作祟之說,隻不過如今一切緣由都聽呂子烈說過了,何況剛才他們就是從行屍堆中殺出,這膽子也已經養肥或者說麻木了。

蘇芷將那些空關著的屋子一一推開,然後在其中尋找有用之物,找了半天,一無所獲,眼看著隻剩下最後一間屋子,這間屋子卻是鎖著的。蘇芷納悶,舉刀狠命砍了幾下,刀鋒迸出火花,那鎖才斷裂落地,門「吱呀」一聲自己往內開了,裏頭傳出一股夾帶著黴味、腥味的奇異臭味。

蘇芷愣了愣,心頭有些不祥預感,她推開門進去,隻見裏頭堆著好些架子,架子上堆滿竹簡,似乎是間書房。

心頭失望,蘇芷還是一一對著那架子照過去,卻在照到某個方向時嚇得「啊」的一聲叫出來。

房間的一角,正對著關閉的窗戶擺著張桌子,桌背後坐著個人,一動不動地蜷縮在陰影裏。

蘇芷雙手顫抖,險些連火把都握不住,努力平複了好一陣子才出聲道:「你好……」

那人一動不動,自然也未回話。蘇芷用火把照過去,隻見那人頭顱低垂,肩膀收縮,整個人都像是佝僂起來的,外頭倒是罩著件女人的衣服,看骨架也不像是男人。難道王姬宮殿是真的有女鬼?

「我們不是有意闖入的,隻是有人受傷,所以想暫時休息一下。」蘇芷說。

那人依然靜悄悄不動彈,她又等了一會,然後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握著刀,慢慢地衝著那人走過去,一步、又一步,直到走到與之平齊,蘇芷深吸了口氣,轉過頭去。恰在這時,一陣狂風吹來,原本緊閉的窗扇被猛然撞開,窗扇撞到了坐著的人,那人就直挺挺地衝著蘇芷砸了過來。

蘇芷嚇得慘叫一聲,跌坐在地,正將那人抱了個正著,火把掉在地上,險些就要燒著旁邊的桌椅。

蘇芷嚇得趕緊將火把撿起來,她剛剛這一抱已經感覺出來,手中那是一具屍體,而且已死了許久,她將屍體放在地上,用火把一照,不由得衝到一邊乾嘔起來,過了好一陣子,才不再往外泛酸水,那具屍體的樣子……太可怕了!

按理,到這一步,蘇芷肯定是快點退出這間屋子為好,但不知為什麽,這時候她卻對這屍體有種抹不去的在意感,思考良久,她又扶著桌麵走回來,吸了口氣,細細打量那具屍體。

那是一具女性的乾屍,還是一具被人扒了皮的女性乾屍,蘇芷打開她已經被潮濕灰塵蟲蟻弄壞的衣服,看到她左胸部位空蕩蕩的,心,沒有了。

羅剎女。

蘇芷的第一反應,可是剛剛羅剎女已經死在她眼前了,所以這或許是羅剎女剛出現時殺掉的人?

蘇芷想到這裏不由得定了定心,壯著膽子打量起那具屍體。這女子的衣服是本朝之物,而且看形製就是近些年來流行的款式,還是非富即貴人家的小姐才能穿得起的。女子的耳垂部位掛著一隻已經被拉彎了的耳環,另一隻好則丟了。

蘇芷忽然覺得不妙起來,她取下那隻耳環仔細看了一陣後突然大驚失色。

她翻找那女子隨身物品,一無所獲,隨後又想起來什麽,趕緊翻看她深衣前襟裏側,那裏竟是繡了一個小小的「顧」字。

蘇芷猛然跳起來,向外衝去!

◇◆◇

「既然當年是用打神鞭之力封印了仙客的亡魂,打神鞭必然還留在這陵墓之中,或許就在門後。」呂子烈說,「如今封印鬆動,海客亡魂已逃出,我們應當取出打神鞭,重施封印。」

「仙客的亡魂已經逃出了?」呂舍驚訝,「在哪裏?」

「二哥不知道?」呂子烈皺了皺眉,這事他倒是不怎麽好說,總不能說就附身在你當年殺死的大哥身上吧。

「呂炅哪裏去了?」呂商人腦子轉得飛快,開口問道,他這麽一問,齊昭公的麵色卻是一僵。

「呂炅他,變成行屍了。」齊昭公說。

「啊……」呂商人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裏傳遞出驚一且口的訊息。

呂子烈說:「大家放心,我適才留了祝先生、梁先生兩位帶人在上頭對付牛山附近出沒的蘇門行屍了,也得到他們消息說呂炅就在上頭,這兩人本領高強,一定能夠將呂炅行屍一舉成擒!」他說這話的時候頗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呂商人與呂舍,「總之,我們眼下還是先把封印的事情解決吧。」

「我讚成,祝先生他們應當有別的打算。」顧玉英說著看向那扇青銅大門,「這門要怎麽開?」

呂子烈說:「有機關。」

他從袖中掏出了從國桀、連斐身上各得的一塊玉碎,又拿出了從桃兒那裏取來的剩下一半,將之逐一拚到龍形雕刻的中間。

那玉碎果然是從這門上扒下來的,與空隙紋絲密合,整塊玉璜拚成之後,原先看起來顏色有些黯淡的龍身,竟然剎那鎏金溢彩,龍眼微抬,龍身轉動,隨著「隆隆」聲響,青銅大門轟然向後打開了一條縫。

整個過程不過花費短短數秒,但對於高度戒備的幾人來說卻不啻為幾個世紀,大門的後頭卻是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見。

呂子烈主動對齊昭公說:「為了安全著想,幾位就請在外頭暫時等候,由微臣進去查探,取得打神鞭即可。」

巫緘說:「我讓巫山陪你一起去吧。」

呂子烈搖搖頭:「外麵要保護的人更多,你們還是留在外頭,萬一有個什麽,我一個人脫身也容易些。」

到了這分上,齊昭公倒也緩和了對呂子烈的態度,在旁叮囑了句:「我兒多加小心。」

呂子烈點頭應了聲:「是。」然後張弓搭箭,小心踏入那銅門之後。

從外頭看,那銅門之後一團漆黑,尤其空間好似無比廣闊,呂子烈身影沒入其中沒多久便再也看不到了,餘下幾人全神貫注,戒備四周,恨不得渾身每一個汗毛孔都豎起來,張開防身的刺,好抵禦不知將來自何處的攻擊。

這樣聚精會神地戒備了一陣子,呂子烈卻音訊全無。

又過了一陣子,呂子烈依然音訊全無,在場幾人都開始不安起來。

巫緘與巫山對看了一眼:「你進去看看吧。」巫山不是很情願,剛要邁步進去,卻聽得遠處有人在大喊。

「公子、公子!」

巫緘皺了下眉:「好像是蘇芷的聲音,她怎麽下來了,莫非上頭有變?」思及此,巫緘揚聲道,「蘇姑娘,我們在這裏!」

不一會,蘇芷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身影也漸漸出現:「公子,小心顧……」蘇芷跑到眼前的時候便一下子住了嘴。

「你怎麽來了?」巫緘問,「你剛剛喊什麽來著,要我們小心什麽?」

蘇芷嘴巴微微張了張,顧玉英也詫異地看著她:「蘇先生,你怎麽下來了?朱管家無事了嗎?」

「公子,公子呢?」蘇芷著急地問,下意識地往巫緘身邊縮了縮。

「公子剛剛進到裏頭查探去了。」顧玉英回答道,「這裏麵就是封印仙客亡魂的所在。」

「你還沒把剛才的話說完呢……」巫緘話說到一半,突然整個陵墓都撼動起來,那青銅門內原本一片漆黑,此時卻跳出無數浮動的光芒,如同荒墳野火,遊動在空中。

「怎麽回事?」

「我進去看看!」巫山說。

「我和你一起。」巫緘說,「蘇姑娘,裏麵危險,你帶著他們幾個先到王姬宮殿暫避,等我們把這裏的事解決了。」

「我和你們一起進去,我有巫術護身,能幫到你們!」

「那……寡人也同你們一起進去,」齊昭公說,「這是我齊國王室的劫數,身為齊王,寡人豈有退縮之理!」說著拄著當作拐杖的樹枝,往裏走去。在他的帶動下,呂商人與呂舍也不得不跟著進去了。

「不能進!」蘇芷終於喊了出來。

巫緘疑惑地看向蘇芷:「蘇姑娘,你到底想說什麽,從剛剛開始就吞吞吐吐。」

「顧玉英……顧玉英已經死了!」蘇芷說,「我在王姬宮裏發現了顧玉英的屍體,這個人不是……」

她話還沒說完,忽見顧玉英身形猛然向上一竄,如同一尾壁虎貼於洞頂,她單手甩出了什麽東西,用力一拉,青銅大門居然就此敞開,跟著從裏頭便卷來一股強大吸力,所有人未能來得及反應便被吹離地麵,向著裏頭狠狠砸去!

巫山飄浮在空中,一麵與那強大的吸力抗衡一麵自袖中射出一尾青蛇直奔顧玉英而去,顧玉英的身形卻十分靈活,在那強風之中輕易避讓而過,巫山待要再攻,眼角瞥到巫緘撐不住被吸入其中,大喊了一聲,顧不上顧玉英,追著巫緘而去。

短短十多秒內,所有人都被卷入那黑色空間之中,最後一個進去的齊昭公身影消失後,青銅門內猛然衝出了一大股黑氣,直接灌注到了顧玉英的身體之中,黑氣中,顧玉英發出愜意的呻吟,與此同時,青銅門則再度牢牢關閉。

「哼。」顧玉英冷笑著,從洞頂上落了下來,恨恨地看著門內,「齊王的後人們吶,現在就讓你們也嘗嘗掙紮在虛無深淵的痛楚吧,從今往後,天下將再沒有齊國!」

她話音方落,忽覺胸口一痛,一枚劍尖自她前胸冒出,閃爍著紅色的光芒,跟著往後一拔,一股空氣散落空中,並沒有血灑滿地的場麵。

顧玉英眉頭一皺,微微向前走了兩步,轉過身去,隻見祝映台和梁杉柏正站在她的麵前,梁杉柏的手中還提著顯然已經報廢了的呂炅。

「阿柏小心了,」祝映台說,「這個可能才是真正的羅剎女!」

在發現呂炅根本不具備思考的能力後,祝映台與梁杉柏迅速推論得出,出墓複仇的並不是真正的呂炅,呂炅隻不過是炮灰或者食糧而已,他背後另有黑手,而這個黑手顯然就是這墓中的仙客。

王姬墓室的壁畫上明確地表述了,齊桓公與王姬將海上仙客關於王姬宮殿地底密道的舊事,可是要知道,當初連斐隻是誤闖內宮便被齊昭公施以重罰,如果海上仙客是一個男人,齊桓公怎麽會允許這樣一個人藏在王姬宮中呢,所以,仙客,是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逃出後為了複仇,要躲到什麽地方或是利用什麽身份才能方便操控局勢,同時對齊國王室數人進行圍殲計劃呢?

梁祝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兩個人,一個是蘇芷,一個則是顧玉英,開始的機率是百分之五十,告訴他們牛山旁為王姬陵墓引他們來的是蘇芷,現在在地底陵墓的則是顧玉英,但是蘇芷自稱是聽顧玉英說起的,祝映台又即刻想到了他們在無回穀底發現的那隻價格不便宜的耳墜,顧玉英被海客亡魂操縱甚至取代的機率上升到了百分之百!

「當年打神鞭形成的封印雖然足夠強大,但或許還有漏洞,所以王姬寧可搬入墓室看守你……」祝映台推想著當年那個風華絕代的女人的一切,「她死後甚至將自己骸骨也當成了封印的一部分,這些層層道道的封印令你無法脫身,所以你一直沉睡在這地底,直到一次意外,你被喚醒了部分意識。

那是三年前,齊國太子之位爭奪中,呂炅想要殺了呂舍,所以將之引入這密道,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乾掉競爭者。他或許聽說過海客財寶的傳說,卻並不知道密道中其實有你這樣一個冤魂的存在,結果呂舍無意中,哦,或許也可能是被這裏的怨氣操縱後反抗成功,反而將呂炅打傷並關在此地,之後,呂炅死在此處,他的血與怨氣,使得封印有了更大的鬆動,你的意識部分蘇醒了,你發覺,要讓你完全掙脫封印需要更多齊國王室子弟的鮮血。

血是一種奇怪的東西,是人的命魂之精,常常具有靈力,並且具有延續性。我們常說解鈴還需係鈴人,齊國王室所下的封印,恐怕隻有擁有齊國王室血脈的人才能打開,然而王姬當年卻沒有留下孩子,現在看來她或許不是不能生,而恰恰是因為你,她不敢生。

沒有直接繼承了王姬血脈能夠解開封印的人,你便需要用齊國王室子弟的鮮血逐一嘗試,而這也剛好與你的目標一致,你原本就想要報複齊國王室,令之斷子絕孫,國破家亡,所以你利用自己蘇醒了的部分意識,殺了顧玉英,取而代之,替她行走在人世。

顧玉英的父親顧宗喜是太子呂舍和公子呂商人身邊的人,這三年來一直在替他們培植行屍軍團也就是蘇門,你既然冒充他的女兒,我有理由相信你知道這件事,自然也有本事從中搗鬼,使得所有行屍如今同時反戈。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發覺你身上的靈力時有時無,後來聽你閒年初時候你曾莫名其妙走失又生了場重病,這是一個特別值得注意的巧合點。

年初的時候一共就發生了兩件怪事,其一是連斐遇劫九死複生,其二就是你走失後生了重病,我認為這兩件事是存在著因果關係的。當時連斐來牛山並不是隻帶了一名手下而已,與他同行的還有真正的顧玉英,這也是為什麽胡樵夫說在路上看到了漂亮錢囊的原因,那是隻有富家小姐才會使用的東西,連斐生活並不奢侈,我想他不會隻對一個錢囊別有要求,而且,按照當時樵夫的說法,掉下去的人有兩個,可是連斐的車夫卻是死在林子口的,那麽巧阿柏曾在門口的石人旁邊發現了一個女子的耳墜,所以可以推斷顧玉英和連斐是因為某種同盟關係一同來到了牛山陵墓,然後進到了陵中。

連斐在你的引導下取走了門上的玉璜,放出了你更多的意識,並借助你的力量複生,而你則偷偷取代了顧玉英,從此你們倆形成了同盟,也許該說,你單方麵欺騙和操縱了他。你的目的自然是滅絕齊國王室及其整個國家,而連斐恐怕是想要得到這個國家。

呂子烈跟我們提起過,當初是連斐主動投靠他,也是他主動擔負起為他打開人脈,募集門客的重大責任,他說他如果知道拉攏國桀需要進獻連夫人,一定不會答應,但是連斐根本沒有告訴他,就做了這件事,甚至國桀是不是已經成為了呂子烈的人,呂子烈他自己都是不知道的、不確信的,換言之,連斐拉攏國桀並不是為了呂子烈,而是為了他自己,他想要一股可以與王室子弟抗衡的力量,他還不知道顧玉英已經被取代,還以為你是個可以利用的同盟者!順便問一下,為什麽顧玉英會和連斐達成同盟,為了……呂炅嗎?」

「是啊,那個女人和呂炅上過床。」

「原來如此。」祝映台說,「你用為呂炅複仇這個借口和連斐走到一起,其中攛掇他做了不少事,而你自己又在蘇門之中行偷天換日之事,操控那些行屍,將朝中官員替換成行屍,為今天做準備。

至於連斐,我們原本判斷他的死是假死,是為了躲避某個仇家,但是細思其中卻有個矛盾之處,因為他是行屍,所以他其實不怕死,如果他要逃避的仇家隻是普通人,他根本不用假死,而如果他的仇家不是普通人,那麽他的假死又是會被一眼看穿的,如此一來,他的假死還能有什麽意義?而現在我明白了,連斐的假死也是你的安排,你針對的對象並不是連斐的仇家,而是我們,你要讓追查這件事的人誤以為連斐在躲避的人是呂炅,換言之,連斐假死根本的目的在於凸顯呂炅的存在感,不讓我們注意到你,並製造出呂舍與呂子烈之間的矛盾,國桀的死也是一樣,桃兒當時的計劃中隻殺了國桀卻忘了掏心,真正完成掏心的人是你。

果然,國桀的死和呂炅的出現,使得齊國王室分裂為三,支持呂子烈一派的,支持呂炅一派的,支持呂舍一派的,而呂子烈和呂舍又彼此懷疑,互相試探,最終決定在這牛山一決勝負,至於呂炅,吸引了你所認為可能出現的第三方的注意力,使得你可以自由行事,為此,你甚至故意擺下了秦國羅剎女這個噱頭……」

「她們哪裏算得上是羅剎女,不過是百年豔鬼罷了。」顧玉英說。

「總之我們都被這三兄弟吸引了注意力,而忽略了其中還有人在搗鬼,於是現在,齊國王室被你一網打儘,都扔到了這虛無深淵之中。」

顧玉英笑起來:「是啊,你說得很好也說得很對,本來,我的計劃隻差一步就要完成了,這一步,要走完還是需要點時間,我也略有擔憂,如今卻因為你在這裏磨磨唧唧說了那麽一大通分析的話,使得我的計劃順利完成,我還真是要感謝你呢!」

「不用謝我。」祝映台說,「我原本就不算他們一夥的,我來也隻是想要找你問點事。」

「問我?」顧玉英疑惑地看了一眼祝映台,方才道,「你似乎……不是普通人……」

祝映台向前走近了一步:「你認識我,還是見過與我有相同相貌的人?聽說你從海上來,你知道燃陰宮或是金英島嗎?或者,你知道怎樣讓一個三魂七魄都被吃了隻餘一點靈台血的人複活嗎,王姬當年傳說的異能背後是不是你?」

顧玉英卻沒有回答,隻是疑惑地看著祝映台。

梁杉柏聽祝映台提到另一個梁杉柏的事情已經不太開心了,見顧玉英不回答,更是有些不舒服,走過來說:「怎麽,沒聽清?」一副很想揍人的樣子。

結果顧玉英的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掃了一圈,突然臉色大變說:「你……你們是……」

突然青銅門內傳出隆然聲響,像是有個力大無窮的戰士在用身體撞擊大門,一下,隆,兩下,隆,三下,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青銅大門被猛然破開,一股衝擊力破門而出,梁杉柏眼疾手快,拉著祝映台閃到一邊,下一刻,無邊無際的黑氣從青銅門內瘋狂湧出,黑氣似有形,又似無形,如無形,怎能將所見一切摧毀,如有形,又怎會無孔不入?

這一下就連顧玉英或者該說羅剎女都未料到,邪氣衝破了墓頂,直射天空,一陣碎石如亂雨落下,不久幾人就看到了天中的景象,風雲變色,邪霧交織,空中那原本就猙獰的眼如今已變成了巨大的嘴巴,一張嘴,便是無數生靈魂魄被它吸入嘴中。

「別愣著了,乾活啊!」巫緘坐在巫山的肩膀上衝了出來,巫山如今幻出真身,身高兩丈,長發如碧,飄然直升上天空,呂子烈也在後頭跟著跑出來,手裏舉著的正是霸主弓。

「搞定了?」祝映台問。

「搞定了!」

周天子所賜霸主弓,於世俗而言不過是件禮器,於邪魔外道而言卻真的是件不可多得的神器,當然,對付成形的邪限或許會有點困難,不過不限於采用了非常手段的情況下,比如血祭……

「怎麽會!」羅剎女驚叫,這邊梁杉柏已經一劍向她削來,顧玉英袍袖一卷,人如同一張薄紙飄然向後退出一丈,接著又一竄而上墓道頂,便要向剛才黑氣撞出的空缺處逃去,誰知祝映台行動比她更快,她剛到達缺口處,祝映台已在那裏等著,桃木劍身織成紅網,靈力封鎖出口,羅剎女不得不再向旁移去,另一邊,呂子烈手中金泥乾伏弓不斷射出金羽箭,她被迫得落地翻滾,沿途釘下一排痕跡。

羅剎女氣急,雙手上伸,忽然自顧玉英皮囊之中掙紮出來,那是一隻叫人極難形容的怪物,她有著女人的上半身,豐胸細腰,胳膊瘦長,麵部極儘妖嬈,極儘美豔,可她又同時有著蛇的下半身,鱗甲遍布,上頭還有類似魚鰭一樣的東西從底部一直到頸部,她通體血紅,張開血盆大口便可見森森白牙,隻是長尾一掃,就將洞壁掃榻一個大窟窿,梁祝等人這次不得不閃避,於是,她便在這時竄出洞頂,衝向那黑氣之中。

「來啊!降下怨氣!降下詛咒!我要這國家的人統統死亡!」她在空中瘋狂地舞動,黑色的大嘴吞吐不斷,生靈不斷被吸上半空。

「霸主弓還有沒有用?」梁杉柏問。

呂子烈看著手中已經失了顏色的朱漆弓說:「沒了,剛剛穿透通往虛無深淵的邪眼已經耗儘了所有靈氣,現在就是個普通玩意。」

「打神鞭呢,你不是說還有打神鞭嗎?」祝映台著急問。

「沒找到啊。」呂子烈說。

「沒用!」

「沒用!」

兩個人還同時把他鄙視上了。

外頭已然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一道黑色的旋風橫貫天地,籠罩了整個齊國,其中不斷有星星點點白光升起,那是生靈被吞噬的結果。這一刻,周天子祖廟之中九鼎震動,各個國家尤其是與齊國相鄰的國家都紛紛抬頭望向齊國方向,看著那裏的天象,不知發生了什麽。

「叮鈴——」

「叮鈴——」

不知從何處傳來鈴聲,中間夾雜著清越的吟唱之聲。在不正常的天光之中,梁杉柏搭了祝映台,讓他爬出仙客墓,然後祝映台又把他拉上來,兩人同時望向遠方,那一頭空中,有個青年立於不知何處現身的一根倒楔形天柱之上,正在用優雅的舞姿跳著奇異的舞蹈。

「是巫緘。」祝映台說。

「下麵那是……巫山?」梁杉柏不太確定。那宛如定海神針一般高高聳起的修長山脈,頂著狂風將之送上天空。

青年依然穿著他那身樸素的不值錢的袍子,手中揮舞著他那支造型奇特的手杖。他的身後是那高傲神祗的虛幻身影,銀白色的光芒將他保護其中,他踩踏著優雅的舞步,用最原始的方式,舞蹈、歌唱,用人類與生俱來的天賦與自然、與神明、與天道溝通!

「正氣清揚,邪霧不采,死生離合,天道恒常。正氣清揚,鬼魅消散,善惡互異,動靜恒常……」

隨著他的歌聲,他優雅的舞蹈,在他的身周,聚合起了一股閃爍著溫柔光芒的靈力,阻斷了那許多生靈的魂魄向上飛去的勢頭。

不知從哪裏被招來的無數飛鳥,在空中自發聚合到一起,紛紛湧往那邪氣大嘴之處,如同精衛填海一般,不停投身其中,那簡直如同神跡一般的景象,令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無法移開目光。

「好厲害……」連祝映台都不得不感嘆。

那張大嘴被迫斷了靈力來源,一時間周圍風聲都弱了許多,巫緘的吟唱越發清晰,那古樸悠揚的聲音,宛如天籟一般,令每個人沉醉其中。

突然,半空中一道紅光閃爍,羅剎女妖異地在空中舞動起來,她的嘴中傳出了另一種歌聲、另一種音律,這一種歌聲不能說是難聽,但卻令人十分的不舒服,她的聲音出現後,明顯地將巫緘的聲音壓了下去,巫緘那頭巫杖高舉,又再調高了聲音,如同穿破天際一樣的歌喉在空中蕩漾,帶著靈力,傳向四麵八方。

這才是遠古的巫,不是蟄伏於王室隻負責寧風祈雨這樣小事的家養寵物,而是野生野長,自由自在,與天地萬物同生,無人可束縛的真正的巫!

羅剎女漸漸亂了音調,精衛填海一樣的小鳥充塞那黑色的大嘴,那張由邪氣所組成的嘴被越撐越大,越撐越大,如同氣球幾乎就要爆炸,就在這個時候,卻見那羅剎女不再歌唱,在空中轉了一個輪回,直朝那張大嘴衝去,那女人冷笑著,就算自己死了,也要讓你們不得好死!

大嘴吞下了羅剎女,停頓片刻,滿滿的怨氣和力量頃刻間爆發,狂雷怒濤一陣一陣炸開,排山倒海一般壓來,那些巫山靈力形成的飛鳥統統被一口吞下,空中隱約出現了滾滾黑氣組成的真正的虛無深淵的界門。

許多蒼白的臉孔在其中對著下界冷笑,許多腐爛的手臂對著下方伸出,影影綽綽的人影,盈盈的綠光……一個有去無回的異界即將吞沒這一片土地。

「糟糕,巫緘受傷了!」梁杉柏說,他已經能夠看到巫緘半跪了下來,全靠巫杖支撐,巫山的銀光將他包圍其中,如流星墜落地麵。

「幫我看著他。」巫山說,將手中抱著的巫緘放到地麵。

「送我上去!」祝映台說,他將那柄紅色的桃木劍插入腰際鞘中,重新取出了羅喉。

羅喉出鞘,如水光華,陰氣之盛,立時引起了那空中深淵之門裏的「生物」的窺視。

「看啊!看那個……」

「好可怕啊……」

「原來他也不是人啊……」

「你看他裝得跟什麽似的,他是我們一夥的。」

「嘿嘿嘿,一夥的!一夥的!一夥的!」

祝映台晃了晃腦袋,不知自己從何聽來這些充滿嘲諷的竊竊私語。

「不能用羅喉!」梁杉柏攔住祝映台。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帶我上去!」祝映台對巫山說,巫山重又高漲身形,將祝映台一把托於手掌,往上竄去。

「等等我!」梁杉柏在下一刻衝來。

「你來了,誰照顧巫緘!」

「有呂子烈呢!」

「算我一個!」結果呂子烈也跑來搭車,「呃,我把巫緘交給蘇芷了,這兒危險,我讓她把其他人都先撤回王姬宮殿去。」

巫山也知道如今情勢緊急,沒奈何之下,略微擔憂地看了巫緘一眼,直飛上空。

「我靠,巫山你行啊,這跟坐魔法掃帚一樣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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