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羅剎女 塵夜 3799 字 3天前






第30章

呂子烈做了一個夢,依稀還是他剛剛到羽邑的時候,明明是封了地的王,卻被一夥凶狠的山賊打得損兵折將,帶著重傷逃入山野,最終被逼落懸崖。

他那時滿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卻竟然聽到身旁傳來翅膀撲打的聲響,一隻潔白的仙鶴驀然出現,將他淩空接住,帶著他飛向空中,重新落回崖上。

之後,從那羽鶴的身形之中幻化出了好看青年的身影,白衣鶴麾,發如白雪,他替他把那些山賊抓獲,一本正經地向他問好:「小可羽邑暫職地神羽君,見過羽邑新主。」

依稀又是他與那人一同治理境內河水泛濫,他三日三夜未睡,回到營帳之中,有那人為他端上一碗剛剛做好的素麵。

他與他說起今日種種,他便在旁靜靜地聽著,偶爾出些主意,說到累了,燒一爐香,彈一曲琴,伴著他入睡。

依稀又是他們並肩在一處靈穴戰鬥,那洞中藏得一件稀世神器,他為了他兵行險招,千鈞一發之際,以身作餌,降服了那頭漂亮的金毛獅子,卻落得半身鮮血淋漓,他看得心驚肉跳,他卻笑著拱手道:「恭喜子烈收服金泥乾伏弓弓靈!」

他們也曾泛舟湖上,賞那羽邑日漸山清水秀的風景;也曾月下對飲,興之所至說說世間種種奇事;他們還曾淋得一場大雨,為那乾涸數日的田地終於有救高興得手舞足蹈,與蛙同樂或是登高賞景,感慨大好河山……

他最最記得還是那個春季,春日裏繁花似錦,少年少女們互相對歌表達愛意,他與他坐在那高高的山頂,聽著四麵八方充滿活力的歌聲,他說:「人間感情種種,唯有這愛戀之情似是最為奇妙,我久居此地,亦曾聽過許多故事,見著許多佳偶,情至濃處,竟能令山移海平,情至深處,竟能至感天動地,可惜我這修行之人,怕是永生永世不知情為何物了。」

他那時終於沒能按捺住感情,湊上前去,哆哆嗦嗦地往他唇上印下一吻,虔誠道:「戀慕之情,我對羽君亦有之。」他還記得他那時一個驚愕的眼神,羞澀的一低頭和通紅的臉頰。

他動了情,想給他一切最好的,而他懵懵懂懂,尚不知情之一物,對神祗而言,便是劫數!

不久,他因此得了重病,修為儘散,需要重歸輪回,洗卻前塵,再行修煉。為了他,他費儘心機,動用大祝胡晉卜筮之力,要得到能留他之物,然而機關算儘,出生入死,最終仍然滿不過九天之上一隻冷酷無情的眼……

呂子烈醒過來的時候,外頭正是星輝璀璨,一派寧靜之時,那夜空之中竟有一道銀河低垂,仿佛要引人上天去。

「你醒了。」有人溫言道。

他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猛然跳起身來,那人端坐月華之中,依舊是那一副不驚不惱正襟危坐的氣度,眉目清朗,渾不似他記憶中枯瘦蠟黃,行將就木的虛弱。

他哆嗦著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來不及了嗎?

「我是來與你道別的。」

果真如此,他的眼中立時盛滿了痛苦。

「天下本無不散之筵席,況且我已為你多逗留了多日……」

「你也不必太過傷心,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你今日為我所做之事,羽君銘感五內……或者你我他日還會再聚,隻望待到相會之際,羽君還能與你結為至交,我們……」

「我沒有把你當作朋友啊!」他痛苦地喊出自己的心聲,「我喜歡你,愛著你啊,我想你做我的妻子,與我白頭偕老,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那人在月光中露出了微微無奈的笑容。

「總之,他日如何,留待他日相逢之時便知分曉。」他起身,他的心便涼了,他說,「我的時間已到,此時一別,不知何日才會相聚,望君千萬珍重,來日再聚!」

他拚了命地想要捉住對方,那人的身影卻就這樣在他麵前逐漸化作流光,最後一瞬,那流光脈脈流動,繞著他身周一圈,停留在唇角,然後,輕輕地一碰。

「來而不往非禮也,嗬。」仿佛聽到那人的輕聲言笑,待到聽清之時,斯人卻已遠去。

光芒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地月華,他撫摸著脖子上已經失了靈性的白玉鶴,緩緩地蹲坐到地上,終於哭了出來。

◇◆◇

「工事進行得如何了!」

第一場冬雪落下的時候,呂子烈進入牛山陵墓之中,受齊昭公王命,他成了這牛山陵的監工,齊昭公要他將此處修竣,厚葬王姬之餘,將那邪眼什麽的再度好好地封印起來。

此時陵墓裏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有人抬了山石在附近燒作,有人在墓道中修修補補,還有人正在按照大祝胡晉給出的指示在墓道上雕鑿封印的圖案。

「呂子烈。」祝映台喊他,吊著胳膊,身後跟著梁杉柏。

「映台你小心點。」梁杉柏說,「唉唉,長眼睛沒,沒看到這兒有人啊!映台撞到你沒?」

祝映台無奈地將那人趕到一邊去,他的手其實已差不多好了,也就是梁杉柏不放心,非要他還吊著多養幾日。平和無負擔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秋葉落了,冬天來了,巫山和巫緘也在昨天告辭離去,臨走的時候還搞了場鬨劇。

「這個給你們。」巫緘當時說著,遞給了祝映台一疊看起來很像鬼畫符的東西,「這個叫號鳥,是用我的靈力和畢生心血開發出的信物,隻要焚燒這個,無論多遠,我就能收到你的訊息。這可是很寶貴的東西,所以你們千萬要省著點用,一定要到發生了大事的時候再用這個來找我。」

結果祝映台很不給麵子的當場試了一下,一隻小鳥沒頭沒腦地在屋子裏飛了一圈,然後撞到牆壁上暈了過去。

巫緘很尷尬,連聲說,這個一定是個意外,是巫山幫著畫才會出這種問題,結果被巫山一路倒提著衣領,不知道拖到什麽地方教訓去了。

祝映台看著手裏那一疊東西哭笑不得,真不知道這玩意到底能不能管用,算了,反正是巫緘的一番心意。

重逢,當然會重逢,幾千年後,他們重新聚首,成為彼此的朋友,卻不知道為何,在那一世,巫山君落入紅塵,死於非命更自墮成鬼,而巫緘則舍去了一身的靈力,成為了一個普通人。

好在,他們還在一起!

「再見。」

「後會有期。」

「對了,小心呂子烈那家夥。」這是巫緘臨走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知道。」

祝映台也覺得,羅剎女一案,呂子烈或許從頭到尾全部知情。不然如何解釋那無數埋伏在城郊準備萬全對付行屍的軍隊;如何解釋早已做過了手腳對付邪眼的霸主弓,那一枝弓箭乃是用他的心口血血祭而成;如何解釋他刻意隱瞞打神鞭的存在,直到給予在異界魂魄受到淬煉的羅剎女最後一擊;甚至往前到,如何解釋他突然出現在梁杉柏死刑刑場,與他們結識並成為朋友?

雖然呂子烈利用他們、瞞著他們令他感到不快,但是祝映台也還記得那日當他們找到呂子烈時,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睜著眼仿佛絕望一般的神情,那種神情他十分熟悉,無數次,在失去梁杉柏的夜晚,他應在窗玻璃上的就是那樣的一張臉。

所以,祝映台原諒了呂子烈。

如同上官烈一樣,這個人並不是想要故意與他們敵對,而往往是因為,他有他必須守護的東西,這種心情,祝映台也懂。

不過,也許呂子烈從來不需要別人的原諒,就像上官烈從來不在意自己被人當成賣友求榮的卑鄙小人。

「嘆,你們過來。」呂子烈向他們招招手。

梁杉柏護著祝映台走了過去:「怎麽了,今天一大早就叫我們到這兒來。」

「哦,你看這工期很快就要結束了,」呂子烈說,「有些東西想讓你們看一下。」

梁祝兩人對望一眼,不知道呂子烈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這邊走。呃,先生,這裏的工事就有勞你了。」呂子烈對站在一旁的大祝胡晉說,祝映台是後來才知道,在呂子烈身後一直有這麽一號人物存在,而這個人聽說是個卜筮大家。

卜筮者或許不如斬鬼降妖者威風,卻往往是這麽一種人,在轉動的歷史車輪背後,他們存在著並靜靜散發著光華。

對著胡晉點了點頭後,呂子烈帶著梁祝兩人走上墓道,打了個彎,然後直穿對麵。這條路上的工匠十分稀少,因為這就是當初封印羅剎女的那一段,雖然如今找來修墓的工匠大多有些術數方麵的小本事,但是對於這種地方,不做好萬全的準備還是不敢隨便過來,而對那青銅大門裏的封印進行修繕一事,後來都是呂子烈自己帶著親信做的,也不知道都搗鼓出了些什麽。

此刻,青銅大門再次出現在眼前,那種神秘的壓迫感仍在,那種神秘的熟悉感竟然也仍在。

祝映台這還是在那次戰後第一次來到此處,他還以為之前羅剎女話中有話,是對他的前世有所了解的原因,而令他感到熟悉的也是羅剎女的氣息,但此刻看來卻並不儘是。羅剎女離開了,邪眼被封閉了,熟悉的感覺卻更為強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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