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睡吧(1 / 2)

皆有儘時 廢物兮 2325 字 6小時前






陳言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從小就修煉出一個能睡覺的好本事,畢竟他的出生正好在父母關係的最低點,他的出生非但沒有給這對夫妻帶來任何一點情感上的升溫,反而直接將他們婚姻的最後一層畫皮給撕碎了。

也因此,出生以後的陳言並沒有得到過母親什麽細致的照顧,周小娟高齡產婦還是剖的,沒有母乳,自己恢複的也不好,夫妻關係一團糟,廠裏各種事情一大堆,她自然是顧不上陳言的,以至於陳言生下來好像一直都在重複一種哭累了就睡的循環,周小娟一開始找了個大嬸幫忙看著陳言,但是這個大嬸也不是個什麽細致的人,泡個奶粉也不知道有標準用量,一瓶水加一勺奶粉這種操作把陳言喂了一個多月,喂得先天不足的陳言硬是哭的力氣都沒了,還是廠裏一個阿姨隨口說了句這孩子喝的這個奶怎麽這麽稀啊像水一樣,陳言這才得以喝上能夠果腹且營養密度正常的奶粉。

就這麽讓這個大嬸帶到四個多月,大嬸偷拿廠裏布料回家的事情被周小娟給發現了,又是一頓大吵大鬨,周小娟乾脆也不再找人幫著看孩子了,弄了個嬰兒推車就停在廠房裏,把陳言放裏麵躺著,她一邊監督工人乾活管廠子,一邊自己帶孩子。

那時候廠裏做工的阿姨大媽輩也多,畢竟都是生養過的人,看見這麽小這麽孱弱的一個嬰兒,本能的還是想給點關照,不忙的時候搭把手給換個尿布或者抱一抱,一忙起來了陳言就隻能被塞在嬰兒車裏,放在周轉筐裏,放在餘料堆上,嬰兒餓得快,但是周小娟有時候忙起來了也顧不上喂,孩子小小的哭聲經常湮滅在廠房各中雜亂的轟鳴噪音裏,經常就是哭到最後沒力氣了,也就睡著了。

陳言具體也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總之他早早就把睡一覺當安撫自己和調整情緒的唯一途徑,小時候每次遇到不知道該怎麽辦的困境或者感覺到一些負麵的情緒,他就找個地方睡一覺,那時候的他就是單純感覺睡一下幾個小時就過去了,時間變得好像也沒那麽難熬,有時候睡一下起來天都黑了,會覺得睡覺真好啊又一天過去了。

慢慢長大一點了,上完學回到家還要在廠裏幫忙,乾完活還要寫作業,每天累的整個人和散架了一樣,躺在床上就睡著了,日子就在睡著了和睡醒了之間循環往複,雖然難免這樣那樣的煩惱和恐懼,但很多麻煩基本睡一覺起來都能得到重啟,不到十歲的孩子遇到的基本都還是來自大人的問題,孩子又能做什麽呢,孩子又能解決什麽呢,孩子隻能躲起來等著大人們去把它解決,或者拖到下一次問題的爆發罷了。

周小娟走的那一天,陳言坐在地上,臉上火辣辣的疼,耳朵也嗡嗡的響,那扇被甩上的大鐵門帶起嗡嗡的回聲,陳言沒覺得地上很燙,雖然地上是真的很燙,他看著大鐵門上那一圈圈繞著蒺藜的鐵絲網,以及外麵湛藍的天,很久,才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默默走回了那間工棚,天氣悶熱,他躺在床上想,要是能就這樣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就好了。

那天晚上陳言醒來,天已經黑得透透的,夜風從窗戶外麵濕漉漉的吹進來,顯然是下了一場小雨之類的,空氣裏有那種滾燙的地麵被雨水淋濕產生的很特殊的土腥味,陳言一個人坐在床上,伸手隻能摸到空蕩蕩的竹涼席,廠子院子裏有兩盞大燈瓦數很高,一些光從窗口照進來,整個工棚裏空蕩蕩的隻有陳言一個人。

周小娟真的走了。

陳言覺得臉上癢癢的,他伸手去摸,他很早就不會哭了,但是那天他很清楚的摸到,自己腫脹的臉頰上居然全都是眼淚。

董承璽在倉庫裏倒酒精的時候,陳言躺在地上,一開始她真的全身上下找不出來一個不痛的地方,兩條腿不用說了,血還在往外冒,頭也疼得厲害,好像整個腦袋都要炸開了,他甚至感覺自己的大腦在不斷的膨脹,快把自己的眼球從眼眶裏擠出去了,他感覺自己喘不上氣,空氣裏到處都是血腥味和酒精味,然後他又覺得很冷,冷到他不停地哆嗦著,身體好像也沒那麽痛了,隨之而來是一種不太能夠抵抗的困意,陳言知道,應該是時候了。

他也不是很確定這場夢的開始是不是從夢到虞移葛玥童帶著一條來找他這個場景開始的,他一開始還在想葛玥童為什麽每次好像都要讓他差一點成功呢,她就不能等到他真的死的透透的了再來麽,但他其實也不確定自己眼前的這些都是什麽,太模糊了,太扭曲了。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他懂,他的身體總是比他更想活著,他也清楚,或者說他的大腦也不想他就這樣孤零零的死掉吧,於是給他臨行前編織了最後的一個夢,夢裏有人來救他了,隻可惜這個夢其實做的並不好,如果把葛玥童換成向激川,那就真算是個完美的好夢了。

陳言頭疼的時候好像總是能看到很多燈。

上次被廖華亭的狗腿子們從二樓扔下來砸壞了徐一欽的車,他迷迷糊糊醒過來也是覺的頭好疼,睜眼就能看到很多燈,這次好像又是,頭疼到像是有一個沉重無比的榴蓮結結實實全方位壓在他的頭頂上一樣,一睜開眼睛又是很多燈,好亮,好刺眼。

陳言夢到自己在走一條很長的路,好像是半夜裏玉成村後那座山那樣的路,道路雖然平整,但是四周都是一片黑暗,隻能有不知道哪裏來的一點微弱亮光正好能看清腳下的路,路麵也是黑漆漆的,除了路什麽也沒有,上坡走的人很累,沒有其他任何人或者動物,也沒什麽其他的聲音,隻是有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好像是要一直走別停下,就這樣一直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