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的小丫鬟給青夏送來一小簍蛐蛐,是李娘子外出時看到的,覺得精神頭不錯,買回去也可以給深院裡的小姑娘解解悶。
青夏果然喜歡,她本人是有鬥蛐蛐的愛好的,小的時候,田野間不缺這些,有時父親會專門捉來一些供她玩樂,後來到了京城之後,她才知道,這些田野間的小玩意兒,賣到外頭去竟也看品相,有一些還能賣上極好的價格,城裡的一些富家子弟更會以鬥蛐蛐為樂,甚至還會設賽,賭的可大了。
宋溓打她後麵過時,看到她玩這個,不由走神。
小的時候父親不在,兩個弟弟年紀又小,那時母親時常哀怨,兩個弟弟的課業之事幾乎都是他用心跟進。
當時也很怕,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弟弟們會跟著外麵的一些紈絝子弟學壞了脾氣。
記得有一回快到他生辰之時,二弟就帶回來了這蛐蛐,卻被他誤以為是玩物喪誌,冷著臉訓了好久,二弟沉默寡言,靜靜受著,等他訓完之後,依舊揚起笑臉跟他說:哥哥學業繁忙,尋常從不會找這些消遣,您生辰將近,買來這些隻是想逗哥哥一樂。
當時那心情很是複雜,相比起其他的勛貴子弟,他年紀輕輕就已是一身的壓力,他必須要快快成長,獨當一麵,彌補這個家庭裡父親的空缺,是以,從小到大他未敢有一刻的鬆懈,身為長子,他甚至都覺得自己不配玩樂。
在這樣的氛圍中,見過眼看他人高樓起,又頃刻覆滅,那些年孤兒寡母,在這京中不是沒有人冷嘲熱諷,笑他娘是個棄婦,笑他是個沒爹的孩子。
早先他還會與人據理力爭,可是所有人都在說,他的父親寧願帶一個出生低微的姨娘遠赴邊疆,全然不將正牌的夫人放在眼中,更有那些知曉部分內情的人,嘲笑他們因小失大,為了陳家自己家卻散了……
年幼時受人刻薄譏諷,那些記憶深深的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後來他變得不愛說話,一門心思的捧起書本,既然聖上不願宋家再出一個武將,那他就好好念書,等到將來到朝堂之上,以文官的身份和自己的父親同朝為官,即便不拿刀槍,他也要向所有人證明,宋家不隻是武將厲害……
他以為自己一人承受了許多壓力,可見著弟弟被自己誤解,一言不發,隨後還能揚起笑臉好好解釋那一刻,宋溓忽然覺得在這個家裡,他並不是唯一承受父母之間傷害默默忍受,又付出代價的人。
他的弟弟妹妹更是在那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受到了創傷,他頂著所有的壓力奮起直追的時候,他的兩個弟弟不如他成才,卻也不敢拖他的後腿。
所以他怎能不疼這些同胞兄弟們呢?就好比這一次,為陳婧嫻的事,他的弟弟找上門來,言辭懇切,請他高抬貴手。
正如他了解這些弟弟,他的弟弟也很了解他,這一次事發,恐怕是不會善了了,就如一開始宋溓的想法,是不會給這一家人再留復起之機的,可是,他看到青夏隱隱的擔憂,放了陳婧嫻一馬。
他告訴弟弟,將來陳婧嫻出嫁,宋家依舊是她的表親,可是卻不會再像母親那樣,將她當做親生一般事事周到。
也暗暗告誡這個弟弟,對她要徹底死心,不可再抱有一絲一毫的綺念。
青夏玩了一會兒,有些累了,將籠子推給田田,一扭頭便見大爺站在窗邊,手裡握著書本,眼睛卻看在一邊,這表情並不像是在思索,而是走神。
青夏懟了懟田田的胳膊,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帶著蛐蛐去別的地方玩,隨後去倒了杯水來,遞到他跟前。
「天氣乾燥,大爺要多喝些水。」
回神,宋溓看向她,接過水來一口飲儘,隨後將書放在她手上,青夏便倒蓋在一邊桌上,接過他飲儘的水杯,問道:「大爺可是為科考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