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妙玉緩緩答道：</P>
“她可卿，自有她去的地方。你寶二爺，不是也有你要去的地方麼？”</P>
寶玉也是個有佛性的，聽了這話，竟是癡了。是了，妙玉說得沒錯：</P>
各人自有該去的地方！</P>
寶玉發了呆，黛玉隻顧聽。</P>
沒想到，妙玉又說出了這樣的話，把個寶玉、黛玉，驚得如見鬼魅般一時張大嘴巴卻又說不出話來：</P>
“那可卿和我一般大。原是我三歲前，家裡安放在石觀音廟裡的替身，沒想到病不見好，家裡就把那替身又還回了養生堂，給了養生堂一大把銀子，讓他們好生看養。沒想到後來又被人抱走，還來賈府上轟轟烈烈地經曆了這麼一場。如今那嫋娜風流的可卿早就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兩位也不必再去追究什麼下落了。隻這忌日，寶二爺不用太過傷懷也罷。想那可卿，親帶你遊曆那太虛幻境，傳授你人倫之大事。也不枉疼了你一場。隻是你這石頭般心性，竟是不開竅得很。難怪林妹妹要罵你’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就是於我看，也是還須好好經曆一番。不如以後，就拜我為師如何？”</P>
“師傅在上，請受小徒一拜！”</P>
寶玉聞聽妙玉之言趕緊磕頭如搗蒜般，一時高興得竟忘了黛玉還在旁邊。</P>
那黛玉見妙玉和寶玉開起了玩笑，也不多說，隻問了寶玉一句，那寶玉登時就蔫了：“做妙玉師傅的徒弟，是要戒女色的，你成麼？”</P>
說得連妙玉都不禁掩口大笑起來！</P>
那寶玉哪肯罷休，從此後隻管師傅師傅地亂叫，於佛法卻一無精進，隻日日與一班女子混在一起胡纏不提。</P>
畢竟頑石這佛性，也是有限的。</P>
這會子蓮心進來，</P>
給三位換了上等的老白茶。</P>
寶玉還不死心。</P>
趁蓮心換茶的功夫，問妙玉道：</P>
“那秦鐘是否也活過來了？”</P>
聞聽寶玉此言，</P>
黛玉和妙玉不約而同地一起笑了：</P>
“剛說你，這呆子的毛病又犯了！”</P>
寶玉也不管黛玉、妙玉怎麼說，</P>
隻管盯著妙玉。</P>
妙玉見他不死心，直言與寶玉相告：“那秦鐘不僅死了，還被下了烈火油鍋地獄灼烤。”</P>
“一般的人，這又是為何？”</P>
“那秦鐘自恃風流倜儻，卻乾犯了無數天條。仰仗著你和姐姐可卿，不把賈府的人放在眼裡，差點帶壞你這個傻傻呆呆的真純之心，都是大惡。更兼色欲包天，姐姐喪期內玷汙佛門清修之地，勾引出家人，這都是該殺大罪，更何況父親秦業因他而死。俗話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要不下地獄，天理難容！”</P>
妙玉的這幾句話，</P>
直把一個寶玉說得，</P>
如五雷轟頂般呆立當地，</P>
再也說不出話來！</P>
寶玉回想起與秦鐘一起的那些日子，竟真是無惡不作的樣子。好在寶玉畢竟年幼無知，還是癡癡呆呆的一個，並沒有如秦鐘般做了些乾犯大忌的勾當，這才沒有為自己造下太多的新業障。</P>
眼見寶玉如被當頭棒喝般，</P>
妙玉於是又溫言向寶玉說道：</P>
“你們做的那些事，觀世音菩薩自然都知道，就連你的來曆，菩薩也是清楚的很。隻你呆呆傻傻的，料也造作不到哪裡去。須知這世間的因果，連觀世音菩薩也是沒有辦法改變的，隻得各自去領受罷了。”</P>
說到此，三塊玉各自有說有聽，</P>
不覺都入了局。</P>
黛玉想的是怎麼收拾寶玉這塊石頭一樣的東西；寶玉想的是怎麼才能夠見到可卿姐弟；妙玉想的是自己的因果，又是怎樣？</P>
正尋思間，隻聽蓮心叩門進來，說是襲人派人來傳話，說鳳姐兒正在找寶玉，要給他早就備好的生日禮。</P>
去年寶玉的十二歲生日，因為籌辦元妃省親的大事，一年裡賈府竟都是圍著省親的事在轉，就把寶玉的這第一輪“童關”生日給落下了，今年生日又是不可大做的十三歲，隻好先等著，到十五歲時，再大做了去。</P>
生日可以不做，禮不能不備。</P>
黛玉給寶玉做的香囊，前幾天開始，寶玉就戴在了身上。寶釵給寶玉的湖筆，晴雯也開了掛在了筆架上，專等使用它的主人去寵愛了。探春妹妹給寶玉納的鞋墊，像繡花一樣漂亮，寶玉都舍不得用。</P>
其他一行人等，也各有例份。</P>
這鳳姐自然更不甘人後。本來想著這正日子再給寶玉個大驚喜，也順便感謝他危難之時，為了自己去求觀世音菩薩的這份恩情。可派了人去怡紅院問來問去，最後竟勞動平兒去坐著等，都快三更天了，還不見人回來。又派人去黛玉屋裡問了，這才知道，是兩個約好，去了妙玉那裡，不知做些什麼勾當！</P>
這鳳姐兒也不客氣：“去妙玉那裡問問，寶玉什麼時候回來，讓他直接過來，就說我要給他過生日！”</P>
小紅正在門外，</P>
口裡答應著，這就來了櫳翠庵。</P>
原來是鳳姐最近，還因為要了寶玉屋裡的丫頭小紅，就想著給寶玉屋裡找補找補，所以才趕著找寶玉來，要給他一件他意想不到的禮物，好讓他也高興高興。</P>
你道是什麼禮物？</P>
原來是鳳姐兒把上次寶釵生日筵上看戲時，眾人都說像黛玉的那個唱曲的小旦，給買來了，這就要送給寶玉以作為生日禮，也好補了小紅的缺。</P>
寶玉、黛玉隻好告辭了妙玉出來。黛玉隨雪雁自回瀟湘館不提。寶玉陪著黛玉到沁芳橋前才分手，囑咐雪雁好生看著路。黛玉剛轉過沁芳亭，隻見瀟湘館那邊，就有紫娟帶著人來接應，這才安心出了大觀園，向鳳姐兒那邊而去。</P>
這會子陪著寶玉的，</P>
就隻剩下小紅了。</P>
小紅邊提著燈在前引路，</P>
邊對寶玉說道：</P>
“寶二爺小心了。沒想到還能給寶二爺提一次燈！這輩子就是死了，也是值得了！”</P>
寶玉聽小紅這麼說，又把自己當初對小紅的那份心勾起。怎奈如今小紅是鳳姐的人，想要親近一番也是千難萬難。不覺有些後悔的意思，當初怎麼就沒有多留心。現如今隻能感歎到底是錯過了。於是對小紅說道：</P>
“好好跟著你主子乾吧，</P>
有什麼委屈之事，</P>
儘管來找我便是！”</P>
這小紅因為寶玉的這句話，就感動得心內不知怎麼是好，寶玉也因為這句暖人的話，到底得了大福報。</P>
良言一句三冬暖！</P>
這些，自然都是後話。</P>
話說那王熙鳳叫了寶玉去，要給他這一件稀奇的禮物。不知這寶玉究竟如何，妙玉又會說出什麼話來。</P>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