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火(2 / 2)







倒挺快。他鼻子裡哼了一聲,伸手去拿酒盞。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進來的卻不是拿酒的美人。

戚玉台一愣。

來人是個身穿蜜色錦緞綢袍的中年男人,腰佩金玉,手搖折扇,拇指上一顆偌大的翠玉扳指,是盛京商行裡最熟悉的富商打扮。

見裡麵有人,這男人臉色一變:你是誰

戚玉台懵了一瞬,隨即明白過來。

驚蟄這間屋子是掌櫃的特意為自己保留,尋常人也不會進,這人進得如此熟稔,態度自然,十有八九,就是之前那位客人。

豐樂樓老板後來討好的、那個毀了他喜歡的‘春雨美人圖’的客人!

戚玉台坐直身子,瞪著麵前人喝道:哪來不要命的混賬,敢隨意闖少爺的屋子!

你的屋子男人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瞅著他冷笑: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我麵前自稱少爺這屋子我交了銀子,給你一炷香,趕緊收拾滾出去!

戚玉台愕然。

他自做這個太師府公子,從小到大,旁人待他都萬分客氣。皇親國戚見著他也要給父親幾分薄麵,更勿用提這樣身份尋常之人。

然而今日他出門沒帶護衛,隻一個在樓下守著的小廝,豐樂樓中又從未提過自己太師府公子的名號,一時無人買帳,連這樣下賤的商人也敢在自己麵前大放厥詞。

氣怒相激下,戚玉台一拍桌子站起身,他才服食過散,腦子不甚清晰,晃了一晃方才站穩,指著對方道:好大口氣,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管你是誰男人語含輕蔑,一掌推開門徑自走了進來,不等戚玉台說話,就來拉戚玉台,要把他推搡出去。

戚玉台頭一遭受此等羞辱,登時大怒。從前在外頭因著忌諱父親的關係總要克製幾分脾性,今日護衛不在,小廝不在,又剛剛服過散,餘勁未消,隻覺渾身上下的血一氣往頭上湧,劈手抓起一隻燭台砸向麵前人。

不曾想富商竟有幾分靈活,一下子側過身去,燭台砸在地上,哐啷一聲響。男人動了怒,一把抓住戚玉台的腦袋往牆上碰。

戚玉台被這人抓著,對方身上掛了香球,離得近了,頓覺一絲異香鑽入囟門。那香若一條百足蜈蚣,酥酥麻麻往他腦子裡爬過,使他眼睛發紅,原本三分的怒氣陡然變作十分,隻恨不得把這人打死。

二人扭打作一團,兩個歌伶早已嚇得戰戰兢兢、麵色慘白,爭先恐後地往外麵跑去。木閣樓上與驚蟄離得最近的清明房尚有一段距離,且樓下堂廳正在唱一出《琵琶記》——

歡娛休問夜如何,此景良宵能幾何遇飲酒時須飲酒,得高歌處且高歌……

房中人打成一團,歌伶匆匆跨過屋中狼藉奔向門口,雪白輕盈舞袖拂過案幾,將案幾上那壇還未開封的碧光拂落在地,摔了個粉碎,一時間汁液飛濺。

傾倒的燭台中,微弱火苗卻在這時驟然得神,一下子油亮起來。上好的羊毛織毯本就易燃,被酒水一澆,火再一燎,立如一條火蛇竄起。四麵又都是木梁竹架,方便火蛇四處遊走,於是所到之處,紅光日漸雄渾。

屋中二人正在裡間扭打,並未察覺外頭異狀。

直到滾濃煙塵從外頭漸漸傳來,外頭隱隱傳來驚呼倉皇叫聲,戲台子的《琵琶記》也不唱了,樓下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走水了——

戚玉台猛地回神,麵前不知何時火光甚亮,熊熊烈火帶著磅礴熱意迎麵撲來。

他下意識後退兩步,脊背碰到身後窗戶,轉身想拉開木窗呼救,手抓到窗戶邊緣,卻如窗外橫著一堵看不見的牆,怎麼也推不開。

窗戶被鎖上了。

……

走水了——

胭脂胡同巷口擠滿了看熱鬨的人。

一條街上的買歡酒客大半夜被人一聲走火嚇得匆匆從被窩裡鑽出來,有的褲子還沒穿,胡亂裹著毯子擠在巷口喝茶的油布棚下,望著遠處黑夜裡愈來愈亮的火光。

一乾巡鋪奮力撥開人群擠了進去,申奉應走在最前麵,臉色黑如鍋底。

他正在外巡邏,都已巡到城中,正盤算著都今日已過子時都沒火事,可以早點回家歇息,誰知交代的話才說到一半,望火樓那邊就有人來傳信,說胭脂胡同起火了。

一個時辰前他才經過胭脂胡同,賣小食的攤販都已驅走,怎麼還是起了火

早下差的美夢即刻泡湯,申奉應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帶著巡鋪們又趕了回來。

夜色裡,小木樓立在黑暗裡,成了一座團團火焰山,被風一吹,濃煙和焦臭從山頂源源不斷冒出來,把胡同巷子照得如白晝雪亮。

申奉應望著眼前火光,心內就是一沉。

巡鋪們救火最怕遇到這種木製閣樓,一旦燃起來燒個沒完,直燒到整座樓化為灰燼。困在裡頭的人危險,進去滅火的巡鋪也危險。

不過眼下這棟樓看起來是從樓上燒起來的,上頭比下頭火勢重。申奉應招呼巡鋪們:取水囊——

用牛皮製成的水囊扔到火海中就會炸開,水流會覆滅一部分火。眾巡鋪都提前穿好了帶甲火背心,一批批水囊朝火中擲去。

豐樂樓的門口大敞著,姑娘們並酒客都已趁勢逃了出來,就在這黑夜裡,最上頭閣樓花窗處,忽然有影子在上頭搖晃,似是有人在裡頭用力敲窗。

申奉應目光一凝,隨即駭然變色。

有人!

這樓閣最上一層,還有沒能逃出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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