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開頭難(2 / 2)







雖然不知長夜峰在此界實力如何,但徐俠猜想,至少也是十所TOP3宗門之一吧。巍峨相對的宗門遙遙圈住了整片地勢崎嶇的山脈,共有十峰,各峰地勢截然不同,關係相當複雜,暗潮湧動。

一般人毫無征兆地被丟到這憋屈境地,少說得消沉幾天,奈何徐俠一向是個心比天地寬的貨,能想起來昨天吃的什麼就不錯了,隻非常惜命地一門心思紮在那位叫尋舟的神秘攻略對象上。

萬事開頭難,但徐俠想,按照萬物發展的規律,再難也不會超過三個難題。神通鑒雖然隻給了個名字,但青年才俊既占個“俊”字,就絕不能醜到哪去,用排除法找相貌端正、修為名列前茅的人一一問過去就是了。

第一個難題很快便來了,就是這長夜峰似乎有點不大對勁。

要說門人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就算不密切,也不至於把彼此默契地看作一坨空氣吧?非必要不打招呼不聊閒天也就罷了,大路上並排走的都沒幾個,全都行色匆匆。寡言少語,多說一個字得扣錢似的。

這讓徐俠的笨辦法大計很受阻礙。以及,第二個難題很快隨之而來:

這裡的人不用姓、不用名、不用字,隻用“代號”!

譬如住在她左邊,一位小孩身軀成人聲音的同事,她的代號是“稚判官”(徐俠一般在心裡偷叫她小孩姐);右邊那位膚色極黑狀如鐵塔的代號是“惡塔”(徐俠叫他黑大帥)。

至於真實名字是叫王翠花還是張誌強的,這是機密,不允許私下交流——這規定也很怪,又不是新世紀的互聯網大廠,有必要這麼滅絕人性嗎?

這樣找人和大海撈針沒有區彆。況且,徐俠總有種直覺,自己再這麼問下去得出事了,不知為何每次開口對方的表情都很恐怖,好像不是在問姓甚名誰,是在問他還能活幾年。

“太難了。”她理直氣壯地對神通鑒抱怨,“按理說,你不該給個新手攻略麼?”

在她無孔不入的騷擾下,神通鑒終於鬆了口。

“我隻幫你這一次。”神通鑒這麼說著,“機會就在明天,成敗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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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俠信了。

次日晚是踐行大典,當然,徐俠不知道踐的是哪門子行,隻是聽說有飯吃,於是隨著人群往曲水台去,路上聽了一耳朵八卦。

曲水台原是山脈之巔,最崎嶇險峻所在,終年毒霧瘴氣不散,後來開山之人以一己之力弭平地勢,將遠在千裡之外的冷泉挪移而來,硬生生辟出了一片淒寒淩厲的飛瀑倒懸之景,三米之外,不聞人聲,隻有周而複始的驚濤拍石聲依舊。

宗門規矩,“非派遣不得出行”,所以很多人沒有下山的機會。這次是正逢“妖月獵”……大約是這三個字。她也不是很在意,隻是聽著,妖月獵應是件挺凶險的大事,又不得不去。

誰也不知會去妖月獵的人是誰,更不知這一去還能不能再見麵。

遂每逢妖月獵前踐行,諸人以心做祈福平安之燈,放入眼前流水中,花燈牽著那點若有若無的心思,自會往該去的人那兒去。

這踐行的規矩不知是誰設下的,不得不說,初心是好的,但總覺得和長夜峰的風氣不太相符……

徐俠難得見著這麼多門人,放眼望去,十個裡有九個都藏頭掩麵,剩下一位肉眼可見的易容,臉皮都沒扯平整,還皺巴著。尋常門派這種盛會服飾不說完全統一,色調也該和諧點吧,但現在看過去正是“姹紫嫣紅一片春”,穿什麼的都有。不穿的也有。

果然,那頭已經開始捉奸了,打得好凶啊。

天色已暗,熒燈點點流入弱水,四處飄散。

徐俠抬眼望著這從未見過的瑰麗奇詭之景,心中竟也沒什麼多餘的感慨,隻有些入神,直到半空之上緩緩出現幾道人影,她的心也突然跟著像是被什麼輕撞了一下,差點沒聽清周遭登時沸反盈天的喧嘩聲。

四席之首,一道麵目模糊的頎長身影立於飛瀑之後,染了些枯槁的死塵氣。

隔著幾重驚濤,徐俠隻隱約望見那一頭如霜落瀉的白發,格格不入地落在這灰暗山水裡。

他像在看這裡,又像是哪兒都沒看。

“來了!”

“竟然真來了?!”

以諸人見麵都不愛打招呼的德性,能熱鬨成仿佛在市場搶白菜,這位神秘人的來頭絕對不容小覷,徐俠又拎著耳朵聽了半晌,聽到點模糊的隻言片語:此人號稱“九重老祖”,常年閉關,是幕後之頂梁柱,上次出關還是幾十年前,一招蕩平了山下已成氣候的八大強敵。

也不知這少說大幾百歲,早已看透了紅塵的人間客,望著底下浮浮躁躁的青澀苗子,會是什麼心情?

想必不會有多歡喜。

人心浮動之中,徐俠專注地把自己那盞要亮不亮的小燈放進眼前潺潺流水裡,客氣道:“神通鑒,麻煩你了。”

神通鑒說:“我辦事,你放心。”

接下來,她隻要等那盞燈往那位“尋舟”麵前去就是,隻是現下燈盞實在太多,混作一團,若沒幾分眼力,還真看不見自己的燈往哪去了,徐俠鄭重其事地坐直了身子,心想這次運氣不賴,沒到三難就否極泰來——

直到她發現,那盞破燈正挑西瓜拾土豆似的一路繞過了在場所有同門弟子,耀武揚威地往每峰首席十座前晃悠去了。

這倒沒什麼,十座都是人中龍鳳,眼前花燈怎可能少,但令人冒冷汗的是,它竟然沒有丁點要停下來的意思。

再往前,可就是來看弟子熱鬨的各峰峰主了。徐俠心念急轉,想說非要這樣,也不是沒有一線生機,畢竟修仙之人本就寡緣,據說十峰之中有八峰的峰主尚還單身……

方才還喧嘩著的流水台不知何時已死寂一片,隻聞濤聲,在場活人視線齊齊落在那盞大逆不道的燈上。

但此燈物似主人形,儼然天生便具有一副防水的厚臉皮,非但沒停下,甚至繞過了峰主席,挺著花瓣迎難而上,與飛瀑奮力纏鬥半晌,終於找到了滿意的目的地:

“九重老祖”座前。

“……”

“……”

如果說先前燈往十大峰主眼前走時,還有人看熱鬨不嫌事大地吃吃發笑,現在但凡是在場的活人都不敢大喘氣了。

唯有震撼。

敢,太敢了。

這可是不知大了多少輩分的老祖宗啊!

誰??這比碗大的狗膽從哪來的?!!

掌門新上任沒到十年,這場麵是真沒見過,隻能驚心動魄地乾咳起來,試圖打個官腔來圓圓場,身旁細微的破水之聲卻驀然傳入耳畔。

眾目睽睽之下,那隻冷白到有些發青的手掌自飛瀑後探出,一言不發地按上了那盞燈。

本隻有些微的熒光忽而漲了百倍,攜著萬鈞之力,閃電般回到了它來時的方向——儘頭,徐俠被始料不及照了個正著,愕然之後,隻能在漫山遍野投來的震撼視線中乾笑兩聲:“哈,哈哈……”

這下完蛋了!!

神通鑒說:“找到了。就是他!”

徐俠說:“謝謝你。我沒瞎!!”

兵荒馬亂中,徐俠冷汗直冒地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第三個難題終究是來了。現在這情形,若要用一句話來描述:

她想讓神通鑒助她早日成長,神通鑒卻將她直接火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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