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誠卻仍是一副判官模樣,盯著童貫道:“童先生,此間酒樓,阿爺帶我來過幾次,這位樂師,我也麵熟。她往日獻藝,沒有令客人不滿的。還請童先生賜她一份琴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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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旁的陳皓等學子亦開口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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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抱著胳膊的劉延慶,見這些開封城的讀書人,隻與童貫說話,拿自己當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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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延慶再是個粗人,也品得出,對方打骨子裡看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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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日刁難歌女,是因歌女不肯喝酒。他今日刁難李師師的小師姐,一來是因為這女子不夠美貌,二來則是因為,她已然這副資色平平的模樣,彈完箏要錢的時候,竟還沒個殷勤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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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著,開封城的娘們兒,都被城裡的男人當仙女供著不成?若沒自己這樣的軍人在邊關拚命,她們怕是早就教北蠻子們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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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是自己頭上這片天空下的井底之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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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在旁人眼裡的不智之舉,也往往都有他的心裡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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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延慶目前的見識與思維水平,就這麼點兒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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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所作所為,在姚歡看來很莫名其妙,可在劉延慶心裡頭,自己的舉動,沒有半分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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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童貫出麵,將這不知好歹的樂師,以及過來看熱鬨小弱雞兒文士少年轟走也就得了,然而他們那種文人對武人的明顯鄙薄之意,令劉延慶的怒火騰地又冒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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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位讀過書的小公子,我劉延慶是個大老粗,確實不知,滿開封城,竟找不出一個彈曲子能有點氣力的樂師。更不曉得,原來到了這開封地界,讀書人也都和強盜沒甚麼分彆,說要你掏錢,你就得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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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劉將軍,”門邊的小師姐打斷他,怒目相向道,“今日的琴資,我徐好好可以不要,但這架箏,是我師傅傳給我的,你將這箏拂到了地上,就是辱我師門,你須向這架箏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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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延慶一拍桌子:“你有本事,彈個兩軍對陣的曲子出來,給老子聽聽,老子就給你這破琴作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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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明誠聞言也怒道:“弦歌本就為雅意而響,豈是你這軍漢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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杠上了,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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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雖曉得劉延慶蠻橫在先,但她同時也感慨,你們這些斯文音樂家和翩翩少年郎,與不在一個頻道的人較甚麼勁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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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古人,就是這麼認一個“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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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著徐好好的李師師,其實心中,與姚歡想的,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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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師從前在雲山小院裡,沒少接待過章惇要籠絡的邊將軍人,她隨劉錫在熙州,更是見多了軍營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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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師比小師姐徐好好年長兩三歲,閱曆更是遠遠比這每日隻在正店酒樓給文士們彈的女子多。李師師能夠明白,心遠地自偏,對付這些自己看不上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走完流程,不再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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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於是輕輕拉了拉徐好好的袖擺,也不敢多說,隻柔聲勸:“吾等告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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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好好卻甩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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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子不知怎麼一琢磨,側過頭盯著李師師:“聽說你也去了西北,師妹教教我,兩軍交戰的曲子,該怎麼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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