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蘇子容蘇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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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麵上一怔,壓著聲音問曾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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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牆角,被屏風擋得嚴實,本無法看到進門來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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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一廂時日來,她再忙,也帶著所剩無幾的咖啡豆,又拜訪過蘇頌,一老一少,如爺孫兩個般,研究了一番,如何用糖炒栗子的生鐵桶子,烘烤咖啡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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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怎會辨不出蘇頌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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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緯夾著粉嫩兔肉的手,於半空裡懸了懸,終是伸向姚歡的碗碟處,放下那片呼呼冒著熱氣兒的涮兔肉,淡淡道句“吃著,我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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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後探了探身子,自屏風夾縫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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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蘇頌,一身駝褐的直裰,圍了裘領子,形容清矍,雙目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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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緯乍望之下,覺得這位老相公,似乎比前幾年與父親曾布一聚時,看著氣色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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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緯心頭,正如電光閃過一般,惴惴於這蘇公可會瞧見自己和姚歡,若瞧見了,自己又該如何斟酌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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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快,他便看清了蘇頌身後,跟著進屋的那年輕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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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變成了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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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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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那個對歡兒表現得不三不四的私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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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怎會追隨蘇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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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蘇頌一臉慈和,竟仿佛帶他同遊的族中長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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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緯胸中騰地,拱上一股疑火,火苗兒不大,但令他生了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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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間,他便做了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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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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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脆挑明了吧,我曾緯準備納一個西軍軍士的孀婦,此話到了官家麵前我都說得,今日對著蘇公,怎就不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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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教那姓邵的莫再生了旁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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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緯於是施施然起身,將屏風輕輕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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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咦,還有邵兄,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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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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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邵清的眼前,常會浮現那張傷痕累累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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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頌出言,邀他去為一位布衣老友診病,他豈能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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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隨著蘇頌走訪了一趟這位老琴師的宅子,邵清開始被兩樁事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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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樁,說來哭笑不得,致仕賦閒的蘇老相公,國事做不得主了,便喜好為年輕人的婚事做主——他要給邵清作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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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入宅,在客堂間落座,屁股還沒坐熱,茶還沒上,蘇老相公就眉開眼笑地開腔,向邵清引薦老友的女徒弟,小徐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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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初以為,這女徒弟照應師尊既久,必會對師尊平素的一些症候了如指掌,故而蘇公令她向郎中陳述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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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徐娘子開口的機會並不多,話倒都讓蘇公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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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說著說著,老先生便開始誇讚,邵清和徐娘子,都是有情有義又勤懇聰慧的年輕人,倘使開封城裡的郎君娘子,都像你們這一對兒,行事端方有度,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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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當時,臉都僵了。饒是他好歹算是有幾分閱曆的人,亦對此毫無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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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瞟一眼那徐娘子,見她倒既不訝異,也無赧色,甚至可說是神色清冷,目光寒涼。邵清不由猜測,這女子怕是先已由長輩們吹過風,但多半無此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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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於是小心翼翼地截住蘇公的話頭,提出先為病患診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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