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頌明白,不論是這間宅子的家主蘇迨,還是小王爺的親從高俅,包括反應奇快撲滅趙佶身上火焰的邵清,其實到了此刻,這些年輕人,都在等著他蘇頌吩咐下一步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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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頌在禍起後,迅速考慮的,無非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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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燭局的吳阿照為何暴起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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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佶這般模樣,要不要立刻送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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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事是發生在蘇迨宅子裡的,如何能儘量不殃及蘇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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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火一滅,蘇頌就親自出馬,以蘇迨長輩的身份,為蘇家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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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清了場子,眾人將趙佶挪入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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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雖是救火之人,但方法得當,隻衣袍破損、須發被烤得蜷曲了些,行動仍是敏捷,跟進院來時,已命仆人提了一桶井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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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懂醫術,此刻見趙佶一條胳膊如此慘狀,自是先行醫家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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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來開封後,雖未治過燒傷的病患,但在燕京城的少年時代,養父耶律林牙教過他,受到火灼之人的皮膚,若扒衣觀之、表皮未破,實則與沸水燙傷的處置方法相同,首先要冷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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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頌和高俅,正鎖眉沉吟,盯著邵清將帛巾浸透井水擰得半乾、輕敷上趙佶胳膊時,蘇迨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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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迨的目光,落在跟隨趙佶來的兩個小親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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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了然,乾脆直言:“二郎莫慮,府裡能入郡王眼的,除了在下與梁先生,便是他二人了。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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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迨歎口氣,道:“這吳阿照,身世本清白,家裡從大父起,就給朝廷當差。他爺娘膝下單薄,隻養了他和他妹子一兒一女。他小妹,叫吳阿妙,是向太後的宮人,今夏被趕出宮來,跳了汴河,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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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迨說到此處,榻上正在邵清手裡作勢叫喚的趙佶,忽然不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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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郡王聲音仍顫,口齒倒清楚:“原來是妙兒的阿兄。但此事怎能怪我,若不是朱太妃去官家跟前嚼舌頭,說阿妙八字不吉,向太後本已允了我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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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迨又窩火又無奈,心道,你倒老實承認了,免得我再重複那吳阿照的痛訴。隻是我蘇家今日忒也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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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頌和高俅自然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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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爺的風流韻事,成了一樁禍事。那小宮女被打發出宮後竟尋了死,隻怕已和趙佶有過男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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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家多薄情,兄弟姊妹又一窩一窩的,也並不從小住在一處,哪裡能體會得到,尋常百姓若失去相依為命的親人會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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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吳阿照一個月前,在蘇迨大婚之日,就是四司六局過來辦事的祇應人,倘使針對的是蘇迨,彼時為何不為禍?他還曉得要為蘇迨省錢,莫太費了素馨香燭燈,可見是個心性正常、甚至樸實厚道的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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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平日裡何來機會見到趙佶,今日竟機緣巧合得了近身機會,想來一腔急怒上湧,手裡頭又有燈油,便由著仇恨相激,撲向趙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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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原委後,心中最忐忑的,是高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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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多事,著人去告訴趙佶李師師也在,趙佶才趕來的,才惹上這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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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那個姓邵的,反應奇快,而且居然能送禮送一塊西域火浣布,危急時撲火正好用上,當真也算幫了他高俅這王府頭號侍從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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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又去揣摩蘇頌的臉色,道:“蘇公,郡王來此,旁人不說,梁師成定曉得。他雖年紀小,行事卻沉穩,現下交了亥時,郡王不歸,梁師成估計已在趕來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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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頌應道:“他來最好,他此前就是宮裡的人。待吾等商量妥當,須請梁先生一待天亮、宮門開了,就去稟報官家。今日席上這多賓客,哪裡瞞得住。當務之急,是先讓官家給個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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