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杜七洗脫了“故殺”的罪名,但那一夜,除了章府的家丁外,對於前來查問的禁軍,他畢竟也說了慌,且藏匿的又是一對和奸的男女。
法曹楊參軍,於是會同推官,從刑統的《雜律》中扯了兩則與妨害治安與禮教有關的條文,判了徒刑一年。
杜甌茶去探監,杜七與她道:“洛梅兒,若不是爹爹將他們藏去貨艙,他兩個也不至殞命。判我故殺,我死不瞑目。但目下改判我坐牢,我心甘情願,就當為那對苦命鴛鴦贖罪。你可千萬莫再去敲登聞鼓喊冤了。”
見杜甌茶很認真地點頭,杜七伸手拭了拭兩行渾濁老淚,又道:“熬過饑荒後,爹爹去應天府尋過那人牙子,想問問她們將你賣去何處,卻被她們罵罵咧咧趕了出來。總算天意憐孤苦,你原來得了大造化,能給貴人們當差。這次之後,你莫再來探牢,頂好過得一陣,就沒人想起來你有我這麼一門親眷,免得耽誤你將來說親、嫁人。”
杜甌茶心中一慟,卻發現自己的眼眶竟是乾澀的。
她麵色平靜,淺淺地笑笑,溫語道:“胥吏牢卒們,我都已打點過,爹爹莫怕。另外,我在西街曲水巷的櫃坊裡,給爹爹存了五十貫,契紙放在此一回幫了咱們大忙的姚娘子處。爹爹明年出去後,若我不在京城,你自去藝徒坊問姚娘子取,即可。”
杜七抬眼盯著養女:“你不在京城?”
杜甌茶口吻尋常,慢聲道:“我們當女使的,說不得何時就要被派去南邊,為王府女眷采選吳絲杭錦。”
杜七“哦”了一聲,揮手道:“牢裡這般醃臢,你快回吧。”
……m.
杜甌茶出了開封府大牢,還未走上熱鬨的大街,就被一輛馬車攔住去路。
梁師成掀起車簾一角:“上來。”
馬車沒有去端王府。
杜甌茶一路沉默,隻在下車要踏進那院子前,皺了皺眉。
梁師成冷冷道:“怎麼了?”
杜甌茶直言:“想到那徐侍郎在這院裡,欺負英娘,我覺得惡心。”
梁師成不置可否地哼一聲,沒有停下腳步。
他徑直走到耳廊儘頭的一間書房中,坐下來,才對杜甌茶道:“你現在,很有本事,能去死牢裡,將人撈出來。”
杜甌茶站在門檻處,垂著眼簾道:“正道哥哥,那是我爹爹。若是爹爹要被冤殺,你不急嗎?”
梁師成怒道:“我沒有爹爹!”
他噌地起身,將逆光中的杜甌茶拉進來,盯著那張精致明秀如畫上洛神的臉。
杜甌茶仰臉看著梁師成,:“這出戲,太難編了。禦史問我,為何背叛端王,我尚且可以說,端王不青眼於我,而姚氏許諾,簡王能讓我做妾。但我剛剛得了姚氏的恩惠,就又跳出來舉告她,這話,怎麼圓?”
梁師成撇嘴道:“這有何難?此事,那姓邵的,不也出大力了?你就說,他哪是行善,分明是暗藏了齷齪心思,誘使你委身於他,你才憤而舉告他夫婦二人。”
梁師成說到此處,兀地停住。
他微微後悔,自己倒出這番說辭時,稍嫌漠然了些。
甌茶不是張尚儀,甌茶分明還存著幾分赤子之心與閨閣顏麵的。
但梁師成亦不準備將此事柔緩、停頓下來。
見杜甌茶隻是愣了愣,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方硯台,梁師成遂走過去,往裡添些清水,開始磨墨。
杜甌茶抬手掩麵,她的聲音從手指縫中,幽幽地傳出來。
“守道哥哥,我們,離開京城吧。”
梁師成搖頭:“說什麼傻話。”
杜甌茶道:“尚儀又不是皇城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