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天寒地凍的晚間,人類在夜空下的偵查活動,就變得更為可行而高效。
梁師成的身影,隱沒在初夏繁茂的草叢中。
月光撒在他的發髻上,仿佛鋪了一層淡淡的薄霜。
梁師成盯著十來步外的小小院落。
片刻前,一對男女,走了進去。
乾娘果然有了新的秘密。梁師成想。
早春時分,張尚儀,就讓梁師成賣了城北王公彆業附近的那處宅子,說是那一處,畢竟也是曾布有所耳聞的,既與老狐狸斷了情分,宅子還在的話,就不是紀念,而是危險。
但梁師成感到,乾娘在宮外,應是又置了香巢。
靠著對乾娘行事風格的熟稔,以及從地屋行牙人處得來的一鱗半爪訊息,梁師成鎖定了這個同樣座落於城北、卻更為隱蔽的簡樸宅院。
張尚儀打開門鎖時,梁師成試圖借著月光,辨認她身邊的男子。
看走路的儀態,不年輕,也絕不老邁。袍袖翩翩,身姿挺拔,卻無魁勇之相,像是文士。一秒記住
可惜囿於距離和角度,看不清麵容。
院門關死後,梁師成站起來,穿出草叢,躡手躡腳地靠近院牆。
這宅院,隻巴掌大,再教幾株椿樹一圍,土牆灰瓦的,就更不起眼。
牆縫兀地一亮,是屋裡點上燈了。須臾,橙黃色又強烈了幾分。
然而這光明,並非小院今夜唯一的新裝,不多時,梁師成聽到“篤”、“篤”的敲擊聲。
紅牙板?
梁師成疑雲未濃,附和著打板節奏的女音,已響起來。
“紋漪漲綠……一年春事,柳飛輕絮……寂寞幽花,獨殿小園嫩綠……他年清夢千裡……應有淩波,時為故人凝目。”
畢竟隔著一層泥牆,梁師成沒法將每句歌詞都聽清楚,但他的驚詫之情,更甚於方才。
這明明就是尚儀的聲音,卻又那麼陌生。
一曲歌罷,幾息寂靜後,屋中男子開始說話,說得很輕,嗓音沉釅,梁師成這一回完全聽不清那人的言辭內容了,隻能辨出,語氣渾無激越甜膩之相。
如此,二人談論一番,又開始唱,唱完了再說一陣,半個多時辰一晃而過。
屋裡的燈暗了,滅了。
梁師成皺眉之間,事態卻並不如他預計的那樣,往豔詞小令熱衷描述的閨帷羅帳間發展。
腳步聲起,二人竟是踏入院中。
梁師成下意識地往牆根後頭蜷縮。
隻見院門開處,男子先邁了出來,轉身問道:“這個時辰,宮門已落,你今夜在此歇息?”
張尚儀應了一聲。
男子道:“好,自己當心些。”
口吻裡帶著猶豫和不舍。
張尚儀卻催他:“你快走,徘徊此處,萬一被人瞧見。”
男子終於沉沉歎口氣,疾步離去。
梁師成在牆根下愣了好一會兒。
這一回,他看清楚了那張眉目五官與曾舍人有六七成相似的麵孔。
……
城西,曾樞相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