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1 / 2)

下單無悔 木上淺 2169 字 4小時前






韓娘這一聲聲苦求,聽得人心裏直發顫。

夕陽落山時,姐妹兩個自回韓家小樓一路無話。

到家之後,藍雅爬到屋頂上坐著,把這些日子裏發生的事情細細理了一遍。

從她逃出無妄林,到今日去學堂,貌似無論哪件事情背後都帶著孫臨泉的影子。

那人就像一隻蛛,一步一步編織羅網,慢慢將自己裹進了他的包圍圈。你明知道他在害你,可就是想不到破解之法,隻能順著他的路子往下走。所謂陽謀。

例如今日,明明那人辦的假學堂破綻百出,可韓娘就是信他,怎麽說都是他有理自己沒理。

藍雅煩悶了許久。

天星微茫時分,城中心某處亮起了一串微光,其餘坊市,燈光寥落。從遠處看,城中心處仿佛浩邈水域中一座光的孤島,正是慕容府的所在。

抬眼望去,各個坊市中的刀客已經出動,如同螞蟻覓食般逡巡在銅川各處。忽然月出雲岫,漸漸渾圓。影刀客的白刃在月色下反射出寒光,凜然森立各處。

夜,從來看似平靜,實則不暗流湧動。

憋了這麽久,今晚,她要做一點兒瘋狂的事。

藍雅福至心靈,沒與韓娘交待一聲,飛身便躍入暗夜中。

此時已經宵禁。

她才走到皓月坊的坊門,四周埋伏的影刀客便顯身阻攔。每個人都身穿夜行衣,從頭到腳一身黑。

於是,正在萬家安睡時,銅川城上空卻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追逐戰。

她運動起靈活的身體,在高高低低的瓦舍飛簷下翻滾起落,遊刃有餘,身後無數影刀客追擊不舍。漸漸向城中心的方向聚攏過去。

那些影刀客都是慕容府的私兵。她越靠近中心,越容易引誘那些人回防。

可她恣意地在城中各處坊間屋簷上,仿佛化身一尾無羈的遊魚,躥起落下時耳旁涼風吹過,夜涼如水,今夜銅川就是她遊戲的珊瑚叢。

忽而,羽箭破空的哨聲震響耳畔。藍雅憑直覺猛地頓住腳步,森白的箭羽便徑直橫在她麵前。

電光火石之間,又是三支箭羽呼嘯而來。幸而藍雅閃身及時,那箭矢擦著她的鬢角,手臂,大腿飛過,“噔噔噔”落到別人屋頂上,碎片亂飛。

接著四麵八方,房上簷下,數十個影刀客,從黑暗蜂擁而來。可從箭矢發射的頻率來看,對麵的弓箭手隻有一個。

藍雅抿緊嘴角,翻身便往箭矢源頭的方向衝去。

夜裏放箭還能放出這般的準頭,那弓箭手本事絕不低,身份恐怕也不低。

可她要擒賊先擒王。

影刀客似乎也沒料到對方如此大膽的舉動,頓了片刻後,立即跟上去。

嗖嗖嗖――又是數隻箭羽呼嘯而來,距離越靠近,躲避的速度就要越快。

生死之間,比的往往是速度。然而人射的箭,怎麽樣也不會快過機關連射。當年飛龍穀的“雨箭陣”都沒能奈何得了她,更何況這個人,連藍諾都比不上。

流矢停,看來距離已十分逼近接近;白刃出,短兵相接在所難免,揮刀出劍時,帶出一串火花。

藍雅下手利落狠辣,三個回合不到便越過那人,堂而皇之地向另一頭遁逃。

距離一經拉開,背後那人便張開弓弩,準備再放一箭。可是身後背的箭筒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遠處的影刀客已經趕來,漸漸形成合圍之勢。可就在快要將那個不法者甕中捉鱉時。對手卻閃身進入遷安坊的地屆,轉眼便無處尋覓。

這是挑釁!

在影刀客的地盤上,有人專挑夜月出手,肆意攪亂城中防衛。他們卻奈何那人不得。

這是明目張膽的挑釁!

縱然影刀客們各個感到恥辱,卻也無可奈何。

幕落。

雞鳴三聲後,藍雅裹著別人家偷來的外衣,濕漉漉一身爬回韓家小樓換洗。

這時候韓娘已經起了,猛地敲了一陣門喊她起床。

晨風入戶,藍雅縮在被窩裏打了個哆嗦,咕噥道:“韓娘我病了,今日不去學堂好不好?”

“藍小刀!你猜我的雞毛撣子放哪兒了?”

見韓娘目露凶光,藍小刀吐了吐舌頭,起身梳妝。吃過早飯,她便提著書袋,出門拐入胡同,將文房四寶換成了一帶肉乾邊走邊嚼,慢悠悠地逛去境沅坊書院。

坊外主道上人流比先前少了許多,不時有青衣客劈開人群,列隊巡視。青天白日裏就見房梁上時不時飛躥過幾條人影。西市鍾鼓樓上弓箭滿載,幾張連弩夾在哨亭裏,箭頭在日光下閃爍如星。

如此風聲鶴唳,以至於今日整個西市的氣氛都有些壓抑。

她心中暢快,穿過幾條街走到文津學堂時,天色已經到巳時。

推開門,書堂裏座無虛席,書聲朗朗。孫臨泉安然地坐在堂上看書,仿佛外麵發生的一切都跟他無關。

藍雅十分意外。

照理,她昨晚那樣一番鬨騰之後,慕容府已經知道銅川城裏藏著些不安分的勢力。今早全城戒嚴,正是在替她打草驚蛇。這蛇該驚啊!該怕呀!該乖乖躲起來啊!可他不僅沒驚沒躲,依舊大著膽子出來“履職”,實在是沉穩地可以。

“卯時上早課。你頭一天就來遲來了。”孫澤抬頭看她一眼,“旁邊坐下,書抄十遍。”

他書桌下靠窗的位置還空著,案牘上墨已研好,紙已鋪平。

藍雅看著自己方才賣掉的文房四寶端端正正地放在那兒,狠戾地眯了眯眼。當著滿堂小孩的麵,她也沒好意思發作,悻悻地坐到的位置,提筆鬼畫。

孫先生講課頗為用心,一段《笠翁對韻》本該是最枯燥的東西,被他加上典故,細心漫道竟也生出許多意思。

藍雅本來滿心憤懣,埋頭抄書不語,隻可寫著寫著,聽著聽著,嘴角便忍不住咧開一點笑意。

水漏滴到午時,童子們散學吃飯。孫臨泉也放了書卷。起身出門。這時,他感到背後一陣寒涼,於是迅速抽出玉骨扇遮住側臉。飛來墨汁便隻潑了一身。他今日還恰好穿了一身玄色儒裳。

拿開扇子,始作俑者放下手中墨盒,正目露凶光地盯著他。那神情,那恨意,正因無法宣泄越加澎湃,仿佛頃刻間就要血洗當場。

然而庭外一群孩子無知無覺,四散坐著吃自己碗裏的飯,有些不聽話的還在嬉鬨。

空氣安靜了幾息,藍雅勉強將怒意壓下,哂笑道:“孫少主真是算無遺策。”

不僅算到她不會在孩子麵前動手,連潑墨都在他掌握之中。這個人到底有多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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