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發花白的吳師叔眼圈泛紅，帶著些許哭腔對玄華師祖問候道：“師爺，真是您啊！”

階前的人雪發披散，胡須也垂到了肚臍，一身深紫的長袍長長曳地，目光神瑩內斂，清澈明亮得如同嬰兒。

“嗬嗬，這話問得，除了我這老不死的，還有能有誰？”

玄華兩手揣在衣袖中，姿態並不端莊，而後他又乾脆席地而坐。

青石板鋪成的銘劍堂大院寬闊敞亮，透著春天濕冷寒潮的氣息，台階中間的石頭縫裏張滿了青苔，仿佛白玉嵌在青玉底上，實在有些磕磣。玄華祖師卻舒舒服服地坐在台階上，仿佛身下白石硬地軟和舒服得像搖籃。

吳歡等眾弟子很快排好了行列陣型，對他施禮，聲音響徹了整座山。

玄華對滿院徒子徒孫們點了點頭，忽然問道：“聲揚怎麽不在。”

眾人麵麵相覷。

見無人回應，玄華又問：“明兒和他師姐成婚了沒有，怎麽也沒人與我說一聲？”

這下眾人更是傻了眼。

玄華師祖一閉關就是三十好幾年，對外麵的事務一概不知。誰也不知道他的武功修為達到了什麽地步。山上有資曆的老人都知道，這位師爺爺脾氣可不好，動輒便要破壞公共財物的說。

玉掌門可是他當年最得意的弟子，要怎麽跟老人家說，他的寶貝徒弟沒了呢？

正在眾人猶豫之時，慕容藍氏慢慢走到老人家邊上，摻著師爺坐著說：“瞧您這記性，才說了，你那寶貝徒弟和師父他老人家都不在了。他們早一步走了。”

玄華聽完話先是一陣落寞，而後突然破口大罵：“那兩個孽障！趁著我老不死的一時不在，就敢踹窩了。丟下個爛攤子叫我來收，自己躲了清閒去？將來必要狠狠打他二人手心，才教他們知道厲害！”

老爺子指天誓日地一陣罵，最後最嚴重的結果也不過是挨頓板子。眾人聞言多少忍不住笑了，笑過之後，又難免擦擦眼淚。

今日的桑丘，哪有巍然百年，甘收清苦的錚錚鐵骨，似乎都成了三兩歲，才是斷奶的乖孫孫。

洛顧禪聽見門外的哭聲笑聲，心中五味雜陳，昔日師兄弟在山上同窗共飲的日子又回到眼前。

有了玄華祖師震懾山門，桑丘的清靜日子也算到頭了。玉掌門當年立下門規，後來子弟不能推翻，但他前頭的人可以。

慕容非雪得逞了，等她說服了玄華祖師，桑丘自然就成了她起身立勢的本錢。可惜，縱然她請得老玄華師祖出山又如何？

“地門”背後牽扯的東西實在詭異。見過當年紫陵雷陣的人都明白，江河斷流，天雷滾滾，那些不是人力該過分插手的事。

否則遲狡子後來為什麽被天星砸死？

後山那個天成的監獄，在最初的最初，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天降災星，砸凹了他隱居的山頭，也將悖逆之人永遠鎮壓在空翠湖底。

“沫兒，你該去給師祖爺爺磕個頭。”洛顧禪叮囑蘇沫，“也代我向老爺子問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