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現在祠堂裏熱火朝天準備的樣子,估計是與除夕夜什麽儀式有關。
何月竹又看了眼時間,將近七點了,周圍吳家人卻沒有一點兒準備開飯的打算。
他抱怨:“好餓啊。”
“噗——”
隱隱約約一聲笑。
是誰在笑。怎麽聽起來這麽像吳端。還是那種努力強忍都沒能忍住的笑意。
“嗯?幻聽?”何月竹歪了歪頭,“都餓到幻聽了...”
他尋思找個能給手機充電的地方消磨時間算了。
一邊找一邊嘀咕:“吳端、吳端,我好想你啊,主要是年夜飯。”
沒走多遠,忽然被一個大漢攔住去路。大漢說:“何先生,麻煩您跟我走一趟。”
“去哪?”何月竹有點莫名其妙。
“不用擔心,您跟著我就行。”大漢恭敬說。
“......”何月竹心說,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會被怎麽樣吧。便跟了上去。
他跟著大漢,進了環繞祠堂的合樓。每層都安著許多好像酒樓包廂一般的大房間。大漢把他領到頂層,這是個露天平台,被裝點得像個空中花園,中央一座雕花石亭。
“何先生,是我們招待不周。現在先把您的晚餐端上來,您在亭子裏先坐坐。”
“哦、哦...謝謝。——啊?”何月竹更莫名其妙了,怎麽吳家人不僅連他姓甚名誰,甚至連他肚子餓了都一清二楚。
石亭中央是一張大理石圓桌,何月竹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他百思不得其解,而絡繹不絕有人端著菜進來了。沒一會兒,圓桌上就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各色佳肴。
何月竹望著麵前的饕餮盛宴震詫不已。當正中央那碗臉盆大的佛跳牆開封,當那蟹腿有手腕粗的帝王蟹被現場料理,當某醬香白酒的香氣充溢空氣,他才終於從驚異中回過神。
搞什麽。他一個外人,怎麽會有這神仙待遇。
於是他雖然餓極,但碗筷湯勺一動也不敢動。
就這樣與桌上菜肴麵麵相覷許久,一旁留守的仆人出聲提醒:“何先生,再不動筷菜就涼了。”
“這麽多菜...應該不止我一個人吃吧?”
“不,全是您的。”
“呃,你是認真的嗎?”
“要不我拿去給您重新熱熱。”
“不用不用!”快餓死了,還管這麽多。隻能恭敬不如從命了。何月竹夾起一隻爆炒皮皮蝦,剝了殼放進嘴裏。
吧唧吧唧。
不對勁。
吧唧吧唧。
非常不對勁。
是比不上吳端的手藝,但也有七分接近了。
——一定抄襲了吳端的食譜。
何月竹一邊被美食喂得停不下來筷,一邊左思右想:
會有這皇帝待遇,該不會是因為吳端吧?
可應該沒人知道我和吳端的關係才對啊。
何月竹咬著筷子,怪,太怪了。
他一個人終究無法解決眼前的滿漢全席。吃了半天還有好多沒動過筷子的菜肴。
何月竹倒也沒想著硬塞。他越吃越鬱悶,乾脆往後靠在冷冰冰的靠欄上嘆息。吳端說過,食物重要的不是味道,而是與誰一起吃。
雖然味道確實好,可他一個人享用,未免也太寂寞了。年夜飯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悶頭吃,滋味甚至不如在家裏自己對著春晚泡杯方便麵。
正當他索然無味動著筷子,樓下忽然傳來了虔誠的誦經聲。
何月竹放下筷子,跑到露台邊緣往樓下望去。天色很暗,但能看到吳家人已經把祠堂整理好了。祖先的聖龕放在香案上,聖龕前擺著各色各樣的祭品。
不僅如此,祠堂下的天井中擺著滿滿當當至少上百個蒲團,每個蒲團上都虔誠地伏跪一人。而最靠近祠堂的地方,一位滿頭花白,將近百歲的女人靠坐在鋪著紅毯的寬大太師椅上,身著一件精心製做的、拖至踝部的紅色長袍。想必她就是傳言中的吳家主母,世珍。
眾人在禮拜中合誦一道何月竹辨不清內容的禱詞,他們發音的力度很重,牙齒相叩的聲音何月竹在天台都聽得一清二楚。
而隨著台下人誦經音量漸落,天色也完全黑了下來。漆黑籠罩在祠堂裏,裏麵分明有上百人,卻鴉雀無聲。
就在周遭隻剩空氣與寂靜的時刻,空氣忽然被樂器的聲響輕輕振動了,牽扯起何月竹心中的絲線振顫不已。他升起了一種奇妙的預感。就像你看到進度條過三分之二,就知電影高潮即將來了。
樂聲越發清晰,蕭、箏、笙、二胡、琵琶、揚琴、三弦,各色樂器同時奏響,高昂處雄渾而鏗鏘有力,低吟處宛如老年男子粗礪的唱腔。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神秘與莊重。
隻此一瞬,祠堂中遽然燃起數百根渾渾燃燒的紅燭,火光搖曳中,堂上靜穆立著一抹紅色的影子。
何月竹瞳孔顫顫,那是吳端。